他似乎走在街上,大概是赤腳。因為腳底軟滑又疼,似乎還黏黏膩膩,沾上了血。
有個人的懷抱把他包裹的密不透風,和這個世界隔絕。他在黑暗中看清父母不曾瞑目的雙眼,而耳畔有人哭得比他還要痛。
溫羽澤圓張著乾澀的雙眼看向霍路德,視野中他連對方的眉眼都看出一團模糊。片刻後溫羽澤用嘶啞不成聲的嗓子問他:「你哭什麼?」
霍路德在圍觀的人群中把他抱的更緊:「羽澤,不要怕,我帶你回家。」
溫羽澤「哦」了一聲。搖了下霍路德的手臂,魂游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之外,躲開又一場慟哭:「可我沒有家了。」
他的脖子上滲落了什麼溫熱的液體,大概是眼淚。溫羽澤在霍路德的懷抱里張望著天,眼前卻浮現出了那時候賽德的臉。
他似笑非笑看著自己:「我很好奇,你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了嗎?」
那時候自己是怎麼回答賽德的,好像已經不重要了。他現在只想把那時候倔強站直在對方面前的自己摁跪在地。懇求也好認錯也好,哪怕賽德要當場殺了自己也無所謂——至少放過我的父母。
可是後悔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用的事了。
悲傷之餘憤怒填滿了他的整個靈魂,溫羽澤咳了兩聲,捧開半手的血。然後他在圍觀者的驚呼聲中歪靠在霍路德肩膀上,喃喃道:
「我終究還是付出了,我付不起的代價。」
*
溫羽澤仿佛在講述他人故事一般無關痛癢,提及那段痛苦的往事時再無波動。只是在說完後仰看著窗外好一會兒,才恍惚地回過頭來,看向依然坐在那裡的艾爾。
「抱歉,艾爾。」他往前走了幾步:「只有我一個人在說個不停。」
他抬手拎起茶壺,為艾爾面前已經見涼的茶杯續了半杯茶。然而在他專注地倒茶時,突然有一隻手探過來接下了那隻精巧茶壺。
艾爾甚至到了此時才敢直面溫羽澤的眼睛:「羽澤。」
儘管先前早已經知道了他去往崩落星系後溫家的變故,但直到親耳聽溫羽澤述說出來,艾爾才明白自己從當年看到那短短几行字後掩藏著怎樣殘酷的過往。他嘴唇有些發抖,微抿唇間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對……」
「艾爾。」溫羽澤突然提高了音量,他道:「拜託……至少你。只有你不要向我說這樣的話。」
「拜託了。」溫羽澤的手滑落到艾爾的手背上,他的指尖乾燥而冰冷,話語卻有些孤戚:「別讓我後悔,別讓我覺得那些犧牲和苦痛白費。艾爾……」
明明是在白天亮堂的房間裡,艾爾卻覺得溫羽澤眼睛裡照不進一絲光。
來時忍不住激動的心情,想像中故友重逢會帶來的喜悅,以及為了達成目的早先準備好的措辭……在那一個瞬間全部散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