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無意戳別人痛處,更別說面前正傷懷的人是李登殊。他總算知道先前從軍部會來的路上,提及莫里安決計不會讓自己兒子受委屈時李登殊那句「不一定」是從何而來了。
艾爾那顆七竅玲瓏心這會被扎的八面碎窟窿,頭一次把只對家人所有的那股想為之阻擋一切的保護欲投射到了別人身上。尤其是當這個人還是李登殊……他的心情極度微妙,然而心中那股憐愛卻又止不住滿溢。
「格林是李登殊的哥哥」。
只是這一句話就足夠艾爾捋清事情的所有。他在那個瞬間理解了在中盟軍校那幾年裡李登殊看似孤僻實則無奈的獨來獨往,理解了格林在那些年裡對他毫無由來的針對。艾爾看著他,最後還是抬起手臂虛虛攏了李登殊一把,像是給他一個安定足以休憩,絕無憂慮的空間。
他腦海中突然想起他和李登殊第一次見面那個下午。銀杏樹下那個嗓音清冷,卻只能慢吞吞讀著歷史筆記的少年,入眼時候繽紛如畫的暖和恬。到這裡因為時隔六年而有些褪色的畫面才又被重新填滿,那時候畫面里不止是午後陽光的靜愜融洽,也不止他睡眼惺忪過後看著對方背影時那不知怎麼,落入他眼中的一回眸。
而是還有,他在笑著問「你好啊」之後,看到那個明明衣著得體乾淨,嘴角卻落了血痂的少年時眸中的愕然。以及對方看清楚他眼中的愕然之後,有些受傷又無措的眼神,卻偏偏又強自鎮定地別過頭去,留下一聲:「爬的好高啊,小王子。」
最後還是忍不住提醒他:「小心摔下來。」
徹底把回憶里的那個眼神勾勒清楚的瞬間,艾爾闔上了眼睛。他選擇在那個瞬間遺忘自己所有的立場和堅持,忘記自己的責任和不得已,把和六年前相差無幾的心情傳達給對方。
艾爾抱緊李登殊,輕聲道:「抱抱你。」
*
大概是在夢中感覺到眼前有一束明光跳蕩,艾爾於無覺中睜開了眼睛。他發覺眼前這一切似乎都有些陌生,恍惚了一會兒才醒悟過來這裡是醫院的休息室。
他頭上感覺到一點重量,艾爾聽著旁邊靠著的人均勻輕緩的呼吸聲,沒有敢作出大動作,默默抬起了眼睛。
從他這個角度恰好能看到從窗外照進來的那束光跳躍在李登殊的睫毛上,細密的長睫像是垂落的蝶翼,讓艾爾幾乎是受蠱惑了一樣抬起了手,拿指腹感受了一下睫毛邊緣的觸覺。
明明自己的睫毛也不算短。
艾爾不知道為何生出一股歆羨,試圖微動了一下手指。然而那點著落在細枝末節處的癢終於驚動了李登殊,艾爾還沒來得及收回手,就被對方一把抓住了。
難得被現場抓包也沒生出一分不好意思,艾爾很是無辜地看著李登殊。他醒來時微有混沌的眼神突然恢復了清明,艾爾猜他是想說「別鬧」,但不知道為什麼又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