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德羅舔了下發乾的嘴唇, 試圖朝著艾爾靠近些許,卻被言澤眼中凜然的殺意逼退。最終他定在了原地,誠懇道:「殿下,莉莉安公主是如何死去, 又是懷抱著怎樣的信念為何死去, 你都已經一清二楚了。可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無論伯溫森今日是活著還是死去,當艾爾動手那一刻起,帝國之爭就到了另外兩人手中,與他再無干係了。所以斐德□□脆透露出了自己內心一些肺腑之言, 咬牙間分外替他可惜:「你明明有機會,以最正統不過的方式,正大光明的把這一切奪回到你的手裡。明明只差一步之遙——」
「一步之遙, 卻是天塹。」艾爾淡淡道:「斐德羅卿,你在開口前有沒有想過, 我為什麼能以你們所謂正統、王道的方式做到這一切呢?」
斐德羅不說話,艾爾繼續道:「因為我不知道。」
他開始笑。只是那樣的笑看起來實在是太過可憐。
艾爾垂眼看著自己沾滿血跡的手,微微闔上眼睛時,似乎又回到了昨天。
他從哈珀留下的錄像中得知了黃金薔薇祭上發生的一切。即便內心早已有了部分無法直視的猜想, 但在一切成真的瞬間,艾爾仍舊是如此難以接受。
他只覺得自己五感徹底封閉,在一片蜂鳴聲的包裹中自己像是沉入海底了一樣。但現實並不曾放過他, 他看著自己妹妹死前經受過的一切, 只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在被撕扯,那一瞬間心臟和喉嚨被什麼撐滿, 鼓脹到他發不出絲毫的聲音,就連眼淚也無法流溢半分。
她是如此勇敢又如此決絕,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個無所畏懼的帝國公主,是一個無可挑剔的皇室成員。
可只有艾爾知道,他的妹妹曾經是那樣柔軟天真,看著他離去連眼淚都不捨得落下,哽咽著讓哥哥記得自己的笑臉。她原本不需要做到這一切,她原本只需要快樂、幸福、無憂無慮。
一個人的成長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艾爾比所有人都清楚。而他曾經以為自己只需要背負下所有的磨折,那麼他的妹妹、他的外公,他所珍視所愛的那些人,就可以活得輕鬆一點。
只是沒想到,他們只是活在艾爾想像中的美麗伊甸,所有人的餘生都是如此煎熬翻覆,執著地為他人所想,令所愛之人痛不欲生。
斐德羅看到艾爾在倉惶悽愴的笑中紅了眼眶,他手臂上的皮膚像是痙攣了一樣在細細抽搐,他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到嘴邊只剩下撕扯開的氣音。
他的聲帶和魂靈一起被繃緊,那樣的神色已經痛苦到猙獰,而艾爾的眼眶裡溢不出淚水。
艾爾張了張嘴,聲帶里終於找回來一點顫動的音色,不過不待他說話,就又俯身嘔出了一口鮮血。這令艾爾身體一軟,徑直半跪在地上,艾爾掩著喉間湧出的鮮血,不自知地發出困獸般的怒吼。
而後那種咆哮又湮滅了,被寸寸碾碎在他的指尖,只剩下一種尖利的氣嘯。憤怒喊不出來,就連尖叫也再發不出聲。
生理和心理同時達到無助頂點的艾爾閉上眼睛,躲避掉光芒的那個瞬間,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靈魂。片刻後,他單手撐著地面,看著地面上暈開的血水之中倒映著的,自己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