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正是春日最暖的時刻,李策卻感覺到寒冷。
棋子冰涼,寒霜沿著他的手指,順著手腕和胳膊攀援而上,一寸一寸,凍硬他的身體。
剎那間,李策如墮幻境,跌進七歲時的那條墓道。
漆黑、凝固,沒有活物,被寒氣包裹,寸步難行。
絕望一點點吞噬他的意志,小小的他把嘴唇咬破,才勉強清醒,沿著墓道往前走。
李策猛然搖頭,揮去幼年的夢魘。他深深呼吸,吸入的是冰雪,呼出的,是白霧。
右手持棋,他卻看不到路徑,只覺得灰心喪氣,寂寞孤涼。
不知不覺,他的左手垂落在腰間,尋找著,碰到了那塊桃形金墜。
那是……葉嬌。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葉嬌丟給他的金子。
李策自己找了坩堝煉化,裹上第二次見面時,葉嬌給他的桃核,做成桃形金墜。
握緊它,便不僅僅是握緊腰飾,而是握緊溫暖,握緊光芒,握緊他心底最柔軟,也最堅實的地方。
李策屏息凝神,逐漸找回散亂的心神。
他手中的棋子落下,從破碎的畫卷中,從破敗的江山中,尋找一絲生機。
讓河邊長出新柳,讓天空飛過候鳥,田埂里春芽萌動,冰雪凝固的河流中,落入一顆打碎寒冰的石頭。
快了,快了。
只需要再多給他一點時間,只需要這縱橫三十八根線的棋盤,能再大一點,他就能成功。
然而葉羲看著棋盤道:「你輸了。」
李策手中的棋子已經無路可去,這一幅千里江山圖,多半都是冰雪。
他把棋子放入棋盒,起身退後,施禮道:「道長棋藝精湛,晚生佩服。」
「不要再自稱『晚生』,」葉羲抬頭看著李策,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中,掠過涼意,「你是當今聖上第九子,楚王李策。」
因為身份緣故,這世上鮮少有人直呼他的名字。
聖上開心時,會喚他小九,憤怒時,那一聲李策夾雜著恨鐵不成鋼的陰鬱。其餘兄弟中,比他大的有好幾個,喚他李策時,有假惺惺的關懷,更多的,是奚落和質疑。
葉嬌也喚過他的全名,她的聲音清亮而又濕潤,像在篝火上燒起一壺水。
而葉羲喚他姓名時,充滿了審視。
審視,凝視中帶著一絲質疑,漠然疏離不可親近。
李策並未被這樣的審視嚇退。
他從容地任葉羲端詳,臉上雖無笑容,卻也有面對長輩,該有的敬重。
「本王不再自稱『晚生』,」李策道,「是不是也可稱呼您為『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