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梅朵如遭雷擊,渾身顫慄僵硬地站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相信自己是為了國家,才會殫精竭慮籌謀至此,才會在犯下種種罪惡時原諒自己,才會壓抑心底對葉長庚的喜歡,犧牲掉自己的性命。
可葉長庚說,她的努力,都只是為了王族的統治?
為了能繼續活剝人皮的殘暴?
所以這一切,都……沒有意義嗎?
可,可如果大唐吞併吐蕃,吐蕃便會死很多人,不光王族會死,那些百姓,死得更多啊。
格桑梅朵百口莫辯,只覺得頭暈目眩。她轉身要走,卻腳步慌亂,摔倒在地上。
這裡已經不是草原。
草很短,露出沙石,再往前走便是戈壁了。
這只是一小片沙石,但它多麼像吐蕃接近大唐隴右道那裡,一望無際的沙漠。
地面滾燙,可格桑梅朵卻越來越冷。
格桑梅朵靜靜地躺在地上。
她已經無力向前。
她心裡還有許多話,想同葉長庚說。
比如從未說出口的喜歡,比如對不起,比如我真的有苦衷。
她抖動雙唇,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努力許久,終於喚出他的姓氏。
「葉……」
葉長庚蹲下去,扶住格桑梅朵的頭。
一滴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流下,她身體的全部力量似乎都在臉上,努力睜眼,努力張嘴,努力扯動唇角。
葉長庚再靠近些,才聽出她在說什麼。
「葉將軍……明日,是什麼天氣?」
明日是什麼天氣,她常常這麼問。
他不是父親,也不是司天台那些能觀風辨雲的官員,所以他永遠答,會是好天氣。
因為從第一次她這麼問起,葉長庚便知是什麼意思。
吐蕃的天很低,很藍,離家萬里的她,只能抬頭看一眼晴日的天空,思念故土。
而如果有雲,有雨,有雪,便看不到藍天。
「明日會是……好天氣。」
最後一次回答她的問題,葉長庚依舊這麼說。
一抹笑容浮現在格桑梅朵臉上,像是掉落在泥濘中的琉璃碎片。
雖然美,卻已殘破不堪。
「我不後悔,卻對不住你……」她的聲音大了些,仿佛用盡畢生力氣,「我們那裡的人,不能土葬。要讓飛鳥吃了,把魂魄帶回藍天。拜託你,送我回家吧。」
「好。」她得到的,是一個承諾。
格桑梅朵漸漸陷入昏迷,葉長庚從懷中取出一個金項圈,放進她的手心。
那是葉嬌向她索要解藥時,解下的項圈,這項圈是格桑梅朵從小佩戴的護身符。
她下意識握住,唇角有一抹笑。
「將軍,」校尉朱彥從遠處走來,提醒道,「不能再耽擱了,楚王殿下說,為給京都一個交代,避免被人懷疑構陷,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