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厲、瘋狂,又有一絲猶豫和柔軟。漸漸地,那抹猶豫占了上風,讓他緩緩鬆開手。
「你好自為之。」
李璨起身,冰冷的水被他帶起,又灑落在缸里。
水滴兜頭落下,林鏡沒有躲閃。他看著李璨的背影,心中知道自己查對了方向。
充容娘娘的死果然同李璨有關。
林鏡又在水缸里待了很久,果然,他的身體漸漸恢復。
起身時,林鏡抬腿要邁出去,卻忽然停下。他微偏著頭,突然想起一件事:李璨怎麼知道他中了毒?怎麼知道解毒的辦法?
他立在水中,剎那間如五雷轟頂汗毛倒豎。
一個荒唐的想法劈進他心中,讓他緊扶缸壁幾乎站立不穩。
不,不可能吧?
難道用藥的不是小內侍青子,是李璨?
他……他那時才七八歲啊。
七八歲的孩子,許多都懵懵懂懂,但李北辰已經知道死是什麼。
死是妹妹不見了,母親不見了,父親也永遠見不到了。
死是逃離囚牢的親族被衛士斬殺在街道上,血腥味追趕著跟隨舅舅逃跑的他。
死是昨日還吃著湯藥,許諾長大學醫,幫他治好眼睛的玩伴,突然一動不動了。
李北辰輕輕晃動著躺在草蓆上的孩子,喚他的名字:「圓子,圓子,你醒醒。」
沒有喚醒玩伴,可李北辰蒙在臉上的白布卻險些掉下。
身後有一雙手把李北辰提起來,同時緊緊系好他的遮面,責備他道:「人都已經死了,快走。」
有人把草蓆捲起來,粗草繩簡單捆住中間,把那剛死的孩子抬出去。
李北辰眼淚漣漣吸了吸鼻涕,抬頭問:「叔父,圓子也死了。還會死更多人嗎?瘟疫什麼時候過去?」
王遷山沒有回答,只是甩動拂塵,念誦往生咒。
李北辰連忙配合捏了個訣,跟隨王遷山的腳步,也跟著圓子的屍體,向前走去。
等念完咒,圓子被埋進深深的墓穴,李北辰臉上的淚已經幹了。
「師父念咒,還是為了積攢功德嗎?」
王遷山曾經發願,要立一千三百善。
「不是,」王遷山回答,「他父母給了錢。」
吃穿用度是要花錢的,雖然嚴從錚給了他不少銀票,但這種窮地方,連兌換銀票的櫃坊都沒有。
劍南道的秋日還不太冷,他們站在曠野中,見遠處的村落隱沒在燒艾的煙塵里,看不真切。
「咱們得走了。」王遷山道,「我煉製的丹藥不管用,再待下去,恐怕咱們倆也要死在這裡。」
李北辰頓時慌了。
「這裡的民醫已經染病死了,官醫也顧不到這裡,只剩下道醫僧醫還在做事。叔父走了,他們就沒人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