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媽微眯著眼,長滿褶皺的手伸進鐵盒子,一張一張數,數了二十五塊錢給宋滿。
“有校服還要有鞋子噻,你那雙鞋子啊都開膠了,多的錢拿去買雙新的,俺跟你爸難得才去一趟鎮上,路又不好走,你自己放學的時候買吧,就之前咱們一直去的那家,讓老闆給你便宜點。”
宋滿低頭看著那疊皺巴巴的錢,眼眶微紅:“不要,我說了,就一套就行了,買那麼多幹什麼,而且鞋子還能穿,我這天天都在長個子,買新的都穿不了多久就穿不了了。”
宋媽和宋爸對視一眼,笑呵呵道:“等真穿不上了,那就給你爸嘛,他腳比你小,能穿。”
見他還是不接錢,宋媽“哎呀”了一聲:“你不用擔心,衣服鞋子俺們還能買不起嗎,上個月俺跟你爸剛賣了一籠小雞仔,咱們有錢的。”
說完,把錢往宋滿手裡一塞。
宋滿的鼻子一酸,紙幣握在手裡,明明很輕,他卻覺得好重,沉甸甸的,抬不起來胳膊,就連上面的褶皺,他都感覺硌手。
那一疊分分角角湊成的二十五塊錢,宋滿拿出十塊買了校服,剩下的買了高年級的課本和練習題。
同一年的期末,他拿了全年級的第一名,遠超第二名將近八十分。
“吱吱——吱吱——”
夏天的夜晚是屬於知了的。它們在地底下生長十年,換來地面上半個月的光明,半個月不知疲憊的鳴叫,最後歸於塵土。
就像在大山里掙扎的人,埋頭數十載,換來考場上的兩天。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能走在前面的,都是從無數個深夜裡熬出來的。
夏蟬的鳴叫聲穿透厚厚的土牆,宋滿坐在煤油燈前埋頭寫字,昏暗的,四四方方房間裡,有筆尖落在紙張上的沙沙聲,翻開下一頁的翻書聲,針線穿過破舊衣服,絲線摩擦的聲音。
縫完一個缺口,宋媽停下來揉了揉眼睛,宋滿放下筆:“媽,你明天白天再縫吧,晚上傷眼睛。”
“沒事,還有一個,馬上就好啦。”說著,宋媽放下手裡的針線,去看他的課本:“你作業還沒寫完吶?”
宋滿:“寫完了,在複習前面的,還有一個星期就高考了。”
宋媽點點頭,繼續對著煤油燈縫衣服,而宋滿拿起筆,卻遲遲落不到紙上,宋媽沒聽到他寫字的聲音,抬頭問:“怎麼啦?”
宋滿再次放下筆,道:“媽,我一定會考出好成績,念好大學的,以後我還會在城裡買房子,帶你們離開這裡。”
煤油燈微弱的光籠罩著這張桌子,光落進宋媽的眼睛裡,泛起一層薄薄的,散不開的霧水。
她溫柔一笑:“媽媽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