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在兒子回來之前生氣過了,現在的她意外的平靜,但卻字字殘酷戳心。
「你17歲了還那麼不懂事,我打電話問你們班主任,問你的同學,沒一個人知道。」
「你給他們打電話做什麼,媽你明明知道我和他們不熟……」沈心心裡難受,他不是神仙,他有七情六慾,他也會感到難堪。
「你是不是想像沈晴一樣,高考之後就計劃逃離這個家?你跑吧,就當我和你爸養了兩條餵不熟的狼,就當這些年我們為你姐弟倆操的心都餵狗了。」
沈心閉眼,眼淚順著眼淚淌進胸口,沾濕了校服領子。
「我會還的。」
說完,他走向房間關上門。
背靠在門上,他聽見母親冷靜地說:「你們還得清嗎?我們在你們身上花的不僅僅是錢,你們拿什麼來還?」
她反反覆覆說這句話,從一開始的冷靜變得歇斯底里,「你們沒良心!」
「知道你為什麼叫沈心嗎?是省心,省份的省,你在我肚子裡的時候,我就指望著你給家裡省點事。」
並不是,沈心的心其實是甜心的心,張婉懷孕的那段時間尤其喜歡吃小蛋糕,她執著地要給這個孩子取名沈心,男女都這麼取。
她很努力地成為一個好母親,但現在她覺得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失敗的母親,也是最失敗的老師。
想起兒女的疏離,學生們私底下給她取的外號「滅絕師太」,她的眼淚猛地就決堤了。
聽著母親的號啕大哭和父親沒有成效的安慰沈心並不好受。
或許,有些人真的不適合當親人,哪怕從血緣上來講他們是彼此最親密的人。
身上流著他們的血,最好的選擇卻是各自安好,避免一次次撕破臉,消耗所剩無幾的那點念想。
沈心在窗前坐下,找鑰匙打開書桌下的抽屜,把壓的最深的信封取出來。
信封里只有五張明信片,全是雪景圖,只有一張有留言。
那張明信片上的圖片是一個白白胖胖但樣子怪異的雪人。
「沈心,你看,好大的雪!」
『沈心,你看,我堆的雪人。」
姐姐在B市讀書,那是她19歲復讀後考取的學校,B大。
她早該在18歲時拿到B大錄取通知書的,但那個炎熱的七月末她滿心歡喜等來的卻是Z大的通知書。
後面的所有事情都像是按下了加速鍵,他記不清了,一回想這段記憶,往往會有一個畫面重複浮現:姐姐的眼角有幹掉的淚痕,眼淚已經流干,帶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從此以後再也沒回過這個家。
父親母親受到的打擊很大,他上高一那一年沒怎麼被約束過,一家人恍恍惚惚地度過一年後才變回從前那種相處模式。
母親自覺這一年來對他疏於管教,於是變本加厲地約束他,第一件事,就是阻止他和何褚的來往。
沈心捻起那張雪人圖片,無聲地念了B大的全稱。
他和姐姐對雪有一種執念。
夜裡,沈心又做了一連串破碎的夢。
夢見了大年夜裡,幼時的姐姐和他趴在陽台護欄上看不斷在夜空中綻放的煙花。
「好想看一次大雪哦。」姐姐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