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濕氣的風從竹林中穿過,屋內燭影晃動,光線忽明忽暗,仿佛有人在暗處將最近發生的事,蒙上一層紗,看不透卻摸得著。
宋璟珩握著石嶼的手坐了一夜,旭日初升,他挑起眼皮望向寺廟塔尖,記憶翻湧,遙遠的夏季,後山的花影影綽綽,宋璟珩一怔,倏地鬆開石嶼的手,走出門外。
他猛地想起民國十三年時思寺山外,白髮蒼蒼的老道士遞來的那束暗紅色的花,細長的花瓣微微蜷曲,一如殺手腰帶上的紋章。
自後山一別,桂遠方丈放棄了道教修行,轉而在明瓦塘苦心鑽研佛教,宋璟珩推開塔頂的木門,發現他正坐在佛堂前默念經文,臉上一片祥和。
「桂遠方丈。」宋璟珩輕輕喚了他一聲,低頭作揖:「多謝您昨日的出手相助,日後我會派人送上報酬。」
「不勞施主破費,貧僧只是在行分內事罷了。」方丈盤著白玉菩提,轉過身:「元禮師兄臨行前特意囑咐過貧僧需好好關照你和石先生。」
宋璟珩欠了欠身,指著手裡的畫,開門見山地問:「桂遠方丈,時思寺臨行前您遞來的那束救命花,可是彼岸花?」
「你為何忽然提及此事?」
宋璟珩不答,攥緊畫紙的一隅,往前遞了遞,方丈置之不理,眯眼打量他片晌,改喚他的名字:「宋璟珩,你還記得我當時說了什麼嗎?」
「有些人,有些事強求不來。」方丈盯著窗外的那間茅草屋,仿佛能看見此刻昏睡不醒的石嶼,捋了把鬍鬚,聲音不急不緩:「他終究會離開你。」
宋璟珩臉上划過一絲裂痕:「若是我非要護著他呢?」
方丈偏頭盯著空蕩蕩的燭台,頭頂的金身佛像擋住大半窗戶,他半張臉淹沒在陰影里:「那你便會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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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屋裡的光線很暗,石嶼睜開眼睛,心裡空落落的,他知道自己做了個夢,醒來卻什麼都忘了,稍作調理幾日後,宋璟珩帶他下了山,換到郊區的一處四合院裡住下。
石嶼本以為宅子裡只會有他一人,誰知宋璟珩竟也寸步不離地陪他躲了進來。
倒完春寒,天氣回暖,晴空萬里,石嶼踩著拖鞋,踢踢躂躂的走到門口,抬腿做了個伸展的動作,恍然發現膝蓋已經不疼了,猙獰的傷疤早已結痂,脫落,長出淡粉色的新肉。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似乎習慣這裡的生活,就連現在夢裡時常出現的人影,也像泡沫般消失在虛無的片段中。
沉悶的老房子門口掛著一隻銅色的鳥籠子,石嶼百無聊賴地走過去,逗完籠里的鸚鵡,拍拍手走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