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見君自然也聽到這番話,他本不甚在意,沒成想福生竟會替他出頭,當下便感激地沖他笑了笑。福生這人心善又講義氣,今個兒若不是他搭線拉活兒,自己恐怕這會兒還滿頭熱,到處尋摸賺錢的門路呢,故而,被這般揶揄,他也沒吱聲,不想讓福生夾在中間為難。
從小屋搬出來的書箱又亂又雜,三三兩兩地堆放在一起,毫無章法,謝見君將書箱擺放整齊,並將其依次清點好,想著整理到紙上,待老秀才下課回來,好交於他分辨。許久不用毛筆寫字,他有些手生,擎著毛筆在半空中虛描了幾下,落筆便穩重多了。
「吶,見君,你這字兒寫的可真好看!」福生不知何時湊到了他跟前,瞧著紙上雋永俊秀的幾行小字,禁不住出聲誇讚道。
「幼時我爹曾教過我一點,閒來無事,隨手寫寫。」謝見君打著馬虎眼搪塞過去,謝三上過幾年學,村里長輩都知道,算不得什麼秘密,他這麼說,也不會有人懷疑。
抽旱菸的壯漢打旁邊過,他尚且還記恨著方才福生敲打他的那事兒,斜眼睨了一眼案桌上的紙,撇撇嘴,心裡滿是嘲弄,這會寫字咋了?隨便拉一毛頭娃出來都會寫,不照樣是個傻子,能管個屁用?他肩扛著兩根粗壯的木頭,故意在謝見君跟前晃了晃,炫耀著自己這一身結實力氣。
謝見君又何嘗看不出來?只不過自己是來賺錢的,並非同旁人爭強好勝的,他低聲笑了笑,退開半步,給壯漢讓開路,順手將寫好的紙張拿鎮紙壓住,只待晾乾後交給老秀才過目。
壯漢自覺無趣,就歇了擠兌他的心思,抬手招呼福生和其他人,準備用木頭先給小屋的屋頂搭個橫樑出來,等會兒將搬來的稻草綑紮起來,蓋在橫樑上,拿黃泥夯實,這活兒就算是結了。
晚些,孩子們散了課,老秀才一頭扎進灶房裡,依著接活時談好的,除去一人五十文工錢,他還得管這些人一頓晌午飯,沒多時便端著竹屜出來,喚幾人過來吃飯。
聞聲,眾人紛紛停下手裡的活計,陸陸續續地從架子上跳下來,謝見君將手中的這一捆稻草扎結實,往屋檐下一搭,搓搓手上的泥灰,打水缸里舀出些水來,仔仔細細地淨了手,連帶著擇了擇身上的稻草枝子,里里外外都拾掇乾淨了,才接過老秀才許褚遞來的碗。
許褚自個兒日子過得糙,這飯菜做得也湊活,幾塊玉米餅子配一小碗青綠,就是一頓晌午飯了,好在菜里還有幾片臘肉,大傢伙兒沒挑剔,大喇喇地隨處一坐,捧著碗「呼嚕呼嚕」地大吃起來。
謝見君也餓壞了,老秀才烙的這玉米餅子干糙拉嗓子,他要了碗熱水,就著水,泡軟了才往下咽。許褚見他吃起飯來斯斯文文的,不似旁個人狼吞虎咽,心下有些另眼相看,又想起方才這人搬書冊時動作輕手輕腳,如似珍寶,打心底不免生出了幾分好感。
他提著水壺又給謝見君面前的杯中添滿水,偏頭瞧見案桌上,被鎮紙壓住的幾張寫滿字的紙,暗道這是哪個無愣小子擱這兒糟踐他的紙墨!冷著臉撈起抖了抖,展開來看,竟是一份詳悉的明細,他怔在原地,且不論這明細如何,單看這字,圓渾流暢,運筆秀巧,便是出自不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