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文一刀……謝見君心裡默默嘀咕起來,這毛邊紙因著是竹製,色澤呈淡黃,摸上去薄而鬆軟,眼下對於兜里無糧的他來說,最是合適不過了。
他登時開口要了一刀毛邊紙,掌柜瞧著他實在囊中羞澀,便說道,倘若他從鋪子裡買墨錠,就送他兩管兔毫筆,兔毫筆不值幾個錢,質地較為柔軟吸墨,也算是寒門學子常用的筆了。
謝見君拱手作揖,謝過書鋪掌柜。待將這練字的傢伙什兒都置辦齊全後,蓋房子那日得來的工錢已是花了個精光,他拍拍自己乾癟的錢兜子,心裡沉甸甸的,這剛入門便掏空了家底,往後可如何是好?
他將買來的東西小心放在身後背著的竹簍里,正要拜別,一青衫打扮的書生急急慌慌地掀開書鋪的門帘進來,把書箱往櫃檯上一搭,「掌柜的,前些日子我借來抄好的書,給您送回來了,您瞧著無礙,便可結算工錢了。」
謝見君腳步一頓,沒急著出門,隱到身側的書櫃旁,見這書鋪掌柜將書生迎進屋裡來,順手招過小二,囑咐他給書生奉茶,語氣較之前於他,客氣恭敬了許多,連帶著結算給書生的銀錢都是雙手奉上。
能得掌柜的這般敬重,想來這青衫書生是有功名傍身的,但謝見君並不在意這些,他本就不是喜好八卦之人,之所以沒走,是聽著書生說給書鋪抄書。
若是他也能給書鋪抄書,換些銀錢回來,他和雲胡手裡便能鬆快些了,況且許褚說了,他的字並不差。
書鋪掌柜送走書生,轉頭看謝見君隻身立於門廳,身形挺拔端正,風骨峭峻,一時晃了眼,回過神來,才想起來問問他如何還沒離開,可是還有東西要買。
謝見君打心裡斟酌好字句,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初聞掌柜的鋪子裡招募抄書之人,晚生自詡一手字尚且拿得出手,不知可否為掌柜的排憂解難。」
「這……」,書鋪掌柜頓了頓聲道,「恕在下眼拙,敢問小後生可是有功名在身?」
「不曾。」謝見君拱手道,「晚生本是農家子,承蒙村中學堂先生厚愛,於近日方開蒙,正直家裡母親孝期,三年內不可參加科考。」
書鋪掌柜捋了把稀疏的鬍鬚,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他這書鋪其實並非缺抄書之人,只不過是他想借著抄書之事,送個人情罷了,倘若將來有功名在身的書生,青雲得路,一朝翻身入了朝堂做了官,他也好跟著沾沾光。隻眼下這人,雖氣質溫潤儒雅,一身讀書人的清貴,但畢竟這個年紀剛開蒙,自然比不得那些個童生秀才,更有指望。
謝見君並非愚笨之人,見狀,便是知曉書鋪掌柜的心思,他沉默片刻,照常行了個禮,轉身掀開門帘,出了門。
雲胡正乖順地坐在屋門外的石階角落裡愣神,滿崽依靠在他身側打起了瞌睡,因著怕他著涼,他從竹簍里翻出今早特地帶著的夾襖,將人一整個裹在懷裡,擋住穿堂而過的瑟瑟冷風,抬眸見謝見君從書鋪里出來,他神色惶惶地挪了挪身子,翹首問起,「可、可是都買好了?」
謝見君頷首,收斂起沮喪的心情,嘴角勉強扯出一抹笑意,「嗯,都買完了。」
「那、那就好。」雲胡眉眼彎了彎,「趁著天兒、天兒還早,咱們往回、往回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