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我們村有個姑娘,模樣俊巧得很,我自小就心悅她,還同她約好了,只待將來中秀才,便回鄉求娶她過門。為了能博得功名,風風光光地娶她,我沒日沒夜地溫書,一日也不曾懈怠過。
我赴府城考試時,她還曾來相送,待我滿懷雄心壯志,從府城回來時,她卻已嫁做人婦,我只當她背棄了我們的承諾,卻不想聽是她爹娘貪錢,逼她嫁於了城中一富戶家做妾。
我考中秀才沒過多久,就傳來她病逝的消息。說是病逝,其實是那富戶膩煩了她,被當家主母鑽了空子,惡待致死。」
他語氣愈發凝重,溢著陳年的滄桑,「我跪求她爹娘,將她從鎮子上接了回來,她就那般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如睡著了似的。誰能想到,短短月余,我們再相見時,已然天人相隔,聽給她換壽衣的婆子說,她身上被打的沒一塊好皮,新傷舊傷疊在一起,觸目驚心,那婆子走後,一連做了好幾日的噩夢。」
說這話時,一向性情平和的許褚後槽牙咬得「咯吱」作響,眼眸中迸射著滔天的恨意。如果那時,他沒死心,能去鎮子上遠遠地瞧上她一眼,是否也到不了如今的這般境地?
謝見君聽著他的話,冷不防想起,他初見雲胡時,雲胡的身上亦是如此,衣服遮不住的地方,全是斑駁的青紫。親爹娘嫌他晦氣,打小就不疼他,好不容易挨到嫁了人,夫君痴傻,婆母惡待,小少年長到這個年紀,沒有一天的好日子,就連雞腿都不沒吃過。
他禁不住後怕,若是自己沒穿過來,若是芸娘還在,往後這漫漫餘生,雲胡該怎麼熬過去?會不會就像這個姑娘,草蓆一裹,連肯接他回家的人也沒有。
「我那時年輕氣盛,拼盡一身本事,才為她討回了公道,縣令發落了那富戶,幾個動手的僕役也都下了大牢,但那又如何?她人都已經不在了。」許褚的聲音里浸著沉沉的悲慟。
時至今日,已有三十餘年,再提起那個姑娘時,他依舊心如凌遲。
「再後來,我就離開了村子,去了府城,本想著繼續考功名,卻屢屢不得志,末了,心灰意冷下,我選擇了放棄,來福水村落了腳。現下仔細想來,許是因為她不在了,這輩子再沒有什麼奔頭了。」
窗外鞭炮聲齊鳴,熱鬧的喧笑聲同冷清的屋子,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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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得出來,你同這村里大多數人都不一樣,是個有出息的孩子,我今夜同你說這些話,雖是借酒消愁,亦是想告誡你,這世間善物,得之不易,你且要好生珍惜。」
謝見君起身,抱拳作揖,「先生的話,學生記住了,還望先生保重身體,師娘倘若還在世,定不想看先生這般沉湎於過去。」
「師娘……」許褚苦笑了一聲,絢麗的焰火下,那姑娘的音容相貌歷歷在目,一抹清淚順著眼角滑落,他哽了哽聲,上前拍拍謝見君的肩膀,
「回去吧,回去陪著你家裡人吧,他們都還在等你。」
謝見君還想再說些什麼,又覺得眼下這情形,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他重新起火,將放涼的餃子溫了溫,才提著竹籃離開許褚家。
回去路上,他腳步走得飛快,一刻也不敢停歇,說不出為何,他現下只想快些見到雲胡。
小滿崽苦等不來他家阿兄,也錯過了放焰火的時辰,謝見君回來時,他躺在炕上,睡得沉沉打起了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