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雲胡眉頭緊皺在一起,好半天,才從齒縫間艱難得吐出幾個字,「就、就是今天。」
「這、晚、晚些我給你煮長壽麵。」謝見君心裡咯噔一下,連說話都變得結巴起來。
「不、不用、我生辰、不好、」似是想到了什麼,雲胡臉色白了白,「我娘生我時難產、生了一天一夜、村里都說、都說我命格硬、生辰不、不吉利。」
愈是說到後面,雲胡的聲音愈小,謝見君湊近才聽完了一整句話。
他喉結滾動兩下,忍不住抬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安撫一二,又覺得自己這般行徑實屬唐突,末了,抬起的手緩緩垂下。
他早該能猜到的,一日一夜的難產,生出來是個哥兒,加之神算子早早定下了他克父克母的命數,這樣一個孩子,即便再乖巧懂事,照著老牧家兩口子隨意就能將自個兒孩子,賣給一個傻子做夫郎的性子,自然是不會惦記著給他過生辰。
他手抵在唇邊,清了清嗓子,才娓娓說道,「雲胡,這話現下說有些晚了,但我還想讓你知道,沒有一個孩子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如果有,那也不是你的錯,是為人父母,不曾護佑你。你的生辰,莫得不吉利這一說。」
雲胡怔怔地看向他,似是在努力消化著他的話,半晌,他點點頭,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興、興許是這樣吧」。
謝見君探出的手到底還是搭上了他的肩膀,他手下微微用力,捏了捏他的肩頭,再開口時,卻冷不丁冒了一句,「雲胡,我出門一趟。」
「誒?哦、」雲胡茫茫然應聲,反應過來才覺得有些奇怪,以往謝見君為怕他擔心,每每出門前總是同他先知會一聲,並告知自己要去哪兒,大抵何時回來,可這次,他什麼都沒說,套上外衫便出門去了,一旁的滿崽還沒從收到壓歲錢的興奮中回過神來,他家阿兄就沒了影兒。
罷了罷了,雲胡安慰自己,謝見君是個大人了,又一貫有自己的想法,真要論起來,他也無權過問,還是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吧,況且謝見君都答應他了,說晚些回來給他煮長壽麵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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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家門,謝見君直直地往河邊去,他心裡有些煩躁,想找個安靜無人的地方待一會兒,好捋一捋自己一團亂麻的心緒,河岸邊,最是合適不過了。
自年前大虎掉進河裡之後,這裡許久不見有孩子們過來玩了,天寒地凍,水涼得刺骨,也沒有人會在年初一跑來浣洗衣物,他坐在河岸邊稍平整些的大石頭上,隨手捏起地上的小石子,揚手往河裡投去。
小石子掉落在冰面上,砸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水窪,咕嚕咕嚕地滾向河中心,連帶著謝見君的思緒都跟著跑遠了。
大抵是自幼成長在父母性情溫和,彼此相愛且和睦的家庭里,接收到的教育也多是「博聞強識而讓,敦善行而不怠」的君子之道,雲胡至此所經歷過的一切,都是他從前不曾了解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