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送走了賑災的官員,府衙諸人心裡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倏地都鬆了下去。
逃來府城的災民們因著有了各方知縣掏心掏肺地安撫,大部分選擇重返老家,而留在城中討生活的百姓,也陸陸續續地住上了官府出資,自個兒出力搭建的廉租屋。
似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的發展,但謝見君清楚,心裡的傷痛並不會因此而消弭,遂他在城中劈了一塊地,命匠人們建了一面紀念牆。
那烏沉沉的石壁上鐫刻著所有在地震中喪生的百姓的名字,許多都是後來縣衙拿著戶籍冊清點人數時才得來的,密密匝匝地一眼望不到頭。
誰能想到數月前還是能跑能跳,能吃能喝的活生生的人,如今都已經變成鎏金下的冰冷文字。
紀念牆完工時,謝見君特地請了崇福寺的住持來此誦經超度,百姓們得了消息,自髮帶著貢品酒食前來祭奠。
當日天陰沉的厲害,晨起時便開始下雨,等到將祭台等法物置辦好,雨勢漸大,細細洋洋的雨點子噼里啪啦砸下來,濡濕了謝見君的衣衫,他揮退前來撐傘的喬嘉年,隻身立在朦朧雨霧中。
沉重的誦經聲響起,他端起面前斟滿酒的陶碗,舉高過頭頂,
「今天行有舛,降重災於甘州,地裂山崩,城垣俱毀,數萬人歿於危牆瓦礫,妻離子散,生死相別。」
「然我甘州百姓雖歷此劫難,但甘願冒地震之危,賑災之險,扶危拯溺,相呴相濟,是以慷慨赤誠之心,天地可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願保百姓安居樂業,海晏河清,時和歲豐。」
說著,他將酒緩緩地潑灑在青石階上。
身後眾人神色凜然,緘默不言。
起初只是一兩聲打破寂靜的悲啼,漸漸的,眾人壓抑許久的悲痛好似泄閘的洪水,翻滾著湧上心頭,哀鳴聲掩在簌簌的風聲里,呼嘯而來,捲走了綿延的思念和故人的眷戀。
「哭啥,咱們現在過得日子不比在村里強多了,知府大人給咱蓋的新屋子結實這呢,可得高高興興的……」
「這要不是知府大人,俺沒被砸死也餓死在村里了,好歹撿回來一條命,俺算是看開了,人活著比啥都好……」
「這有知府大人在,咱以後的日子肯定一天好過一天,他們已經不在了,咱們就得替他們活下去……」
「這以後要是想他們了,就來這兒瞧兩眼,燒燒紙說說話,知府大人良善,讓咱們起碼有個能祭拜的地兒,不至於人走花落,終了什麼都沒剩下……」
謝見君聽著這些故作堅強的安慰的話,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