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該來的,剛從甘州回來時,雲胡就問過他是否過來祭拜,但那會兒家中一團糟,他不好趕在這個節骨眼上,遂將此事拖到了年節下。
「爹,娘,這幾年我過得很好,個子長高了,人也壯實了,不過模樣也變了點,但還是像你們的,等將來咱們見面,你們可別不認識我…」他逕自說著,聲音像是泡在水中似的透著濕漉漉的潮氣。
「你們不用擔心我,主君一家都是大善人,待我頂頂好…」雖說他當初入謝府,打的是給滿崽尋個貼身侍從的名義,但這些年府里府外的人都看得清楚,謝見君和雲胡一直當他弟弟教養,吃穿用度不比滿崽差,還許他念書識字,昌多心裡明白,謝家於他有恩,他忘不了。
面前遞過來一方帕子,他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
「叔伯,嬸子…」滿崽在一旁也拜了拜,「你們安心,我會保護好昌多的,阿兄說了,一朝若碰到合適的人,定然會給昌多選個好人家,還得在京中安頓,不會叫人欺負了他去。」
昌多破涕而笑,點了點滿崽的額頭,「小小年紀,不害臊。」
「這咋了?」滿崽不以為意,「你若不想嫁人也無妨,阿兄和雲胡也說了,他們願意養你一輩子。」
「那你呢?你何時嫁個好人家?」昌多微翹著眉眼問道。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季子彧喜歡滿崽,可唯獨滿崽自己不知道。
「我我…」滿崽少見的慌亂神色,季子彧的身影打腦袋中一晃而過,他下意識攥緊胸前的木哨,「阿兄說我還小哩,你年長我二歲,要嫁人也是你先嫁人!」
「好好好…」昌多笑了笑,沒再繼續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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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雲層遮掩了暖意,山上冷了起來,昌多燒完黃紙,把火苗蓋滅,「走吧,咱們該回了。」
「行!」滿崽將他扶起來,將墓碑前的貢品稍作收拾後,二人又相互攙著下山。
「留你在馬車上烤火就好了,不該讓你跟著我折騰,這麼冷的天,在家中歇息不更舒坦?」往山下走的路上,聽著滿崽一連串打噴嚏,昌多心疼道。
「我既是說了要陪你,豈能容你一人上山?」滿崽搓熱掌心,貼在臉頰上,嘀嘀咕咕道:「我不想待在家裡,不是要學勞什子管帳持家,就是同那些登門拜訪的人虛與委蛇。」他曉得雲胡是為了他好,可他跟那些哥兒實在玩不到一起去。
他不明白,好好的哥兒,偏生得一身英氣都沒有,簪花抹粉,說話細聲細氣,連走路都扭捏極了,出門在外,玩不盡興也就罷了,還要動不動被身後嬤嬤耳提面命,他不過是想邀他們一同踢蹴鞠,便被以不合禮數為由婉拒了,實在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