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殿試是泱泱學子們平步青雲路的最後一關,誰也沒能料想到,身為主考官的崇文帝居然撂了挑子。
謝見君從內侍手中接過添滿銀絲碳的火爐,塞進七皇子的懷中,又將搭在身上的皮裘掖緊實,「殿下莫要著急,聖上福澤深厚,定能保龍體安然無恙,您還是顧好自己的身子,再有幾日,咱們就到黃楊縣了。」
盎然的春意並沒有覆蓋西北,越往北走,越是寒峭,使團里好些官員都水土不服,連帶著七皇子也病了,謝見君不得不與他同乘一輛馬車,方便侍奉左右。
「孤的身子不打緊,咳咳……「七皇子掩嘴輕咳了兩聲,「只是、只是昨日吹了些寒風,等到了驛站歇息上兩日,便可痊癒。」
他抿了兩口茶,潤了潤嗓子,繼續道:「父皇病重,也不知道母妃和太子哥哥如何?」
「太子殿下孝心感天,此刻定然同慧貴妃娘娘在聖上榻前扇枕溫衾,菽水承歡。」謝見君一面溫溫和和地安撫著小少年,一面拿夾子將炭火丟進腳爐中,爐火燒得旺盛,不一會兒功夫,車廂里暖如春日。
他用力地搓了搓手,把掌心搓熱後,便給小少年褪去了繁重的袍衫,扶著人躺平在馬車裡,「殿下尚未病癒,最忌憂慮深重,臣侍奉您歇息。」
小少年無端地嘆了口氣,他眉頭一皺,忽而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身子弓成了蝦狀,半晌,才緩緩地平復了吐息,「希、希望父皇無礙,否則京中就要亂了。」
然話音剛落,雙眸便被溫熱的掌心覆住,他眼前冷不丁陷入一片昏暗,「謝卿……咳咳」
「殿下,聖上吉人自有天相,您如今身負重任,可謂是鞭不及腹,與其惆悵滿懷,不妨早日將互市之事談妥,咱們也好早些回宮。」謝見君聲如溫玉,溫暖得讓人禁不住與之親近。
「那好吧。」病中的小少年往他跟前湊了湊,雙手攀住他的胳臂,像是抓著一棵救命稻草,「謝卿,你一定要陪著孤。」
十七八歲的年紀像極了愛撒嬌的滿崽,謝見君一時心軟,語氣放得愈發低柔,「殿下放心,回京之前,臣會一直在您身邊。」
哄著七皇子睡熟後,他緩緩抽出被壓得酸痛的手臂,揭開一小角帷簾,輕手輕腳地下了馬車。
內室正隨著馬車步行,見他露面,連忙諂媚地上前扶他。
出京兩個月,誰人不知這位左丞大人如今的地位水漲船高,已榮盛為睿王身邊的大紅人,但凡有點眼力見兒的,都可勁地上趕著討好他。
但即便再怎麼諂媚奉承,這左丞大人仍是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淡然模樣,從不端架子頤指氣使,也不曾因著點細小錯處,苛待官階低的官員和隨行侍從,相處這麼長時間,任誰都說不出半點不善之處。
謝見君尚不知內侍的腦袋裡已經浮想聯翩,他還一直在琢磨剛從七皇子那兒聽來的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