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折風仍是安無雪死去那日所見的裝束,但束髮凌亂,衣裳上滿是劃痕,遠不如那日齊整。
荊棘上的尖刺傷不了長生仙的仙體,只是勾扯著這人的衣裳。
他在幹什麼?
四海已定,兩界亂止,就連安無雪這個「誤入歧途」「罪該萬死」的首座師兄,都伏誅在落月山門前。
謝折風本該端坐於眾生仰視的高台之上,言出而令行,做那個世人眼中高潔無瑕公正無私的仙尊。
可謝折風沒有。
謝折風就這樣在荊棘川里走著。
像是漫無目的,又像是在找著什麼。
安無雪從未見過這樣的謝折風。
他見過師弟最失態的樣子,是那年琅風城淪陷,琅風城城主謝追身受重傷,修為大跌,根骨盡毀,謝追因此打起了尚在十歲的親生兒子的主意,想毀了天賦卓絕的幼子神魂,奪舍重來。
他跟隨師尊趕到琅風城城主府之時,城主府燃起烈火,黑氣灼天,那孩子站在斷壁殘垣中,臉頰沾著迸濺而出的鮮血,手中長劍刺穿謝追丹田。
稚子轉過頭來看向他們,握著長劍的手抖了抖。
此後,稚子長成了統御兩界的仙尊,安無雪再也沒見過那人執劍的手抖過。
直至現在。
他看著謝折風跌跌撞撞地徘徊在荊棘川當中,離他能看到的視角越來越近。
他逐漸看清了謝折風的表情。
謝折風神色悲痛,每走幾步,便會滿懷期待地顫抖著手扒開團在一起的荊棘,卻又失望離去。
荊棘川靈氣稀薄,神識不易展開,這樣一點點地找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謝折風在找什麼?為什麼找得這麼慌張又絕望?
這裡什麼也沒有,只有安無雪的一縷殘魂。
安無雪突然想:他在找我嗎?
不可能的。
安無雪看著謝折風就這樣不知找了多久,口中似乎在呢喃著什麼。
那些千萬年來都沒什麼人願意觸碰的荊棘枝條都被這人折斷,落了滿地。
他逐漸聽清了謝折風在喊什麼。
師兄。
謝折風在喊師兄。
聲音很輕,卻微微發顫,還帶著哽咽。
迎著月光看去,謝折風的眼眶居然有些發紅。
他真的在找我。
他找我幹什麼?我都死了。
他還哭了。
他哭什麼?
我都沒哭呢。
安無雪怔愣間,謝折風離他的視角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