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寒之感如跗骨之蛆,揮之不去,哪怕看上去已經安然無恙,可冷風吹過,他明明是渡劫巔峰的身體,卻還是會下意識冷得一個哆嗦。
蒼古塔頂層本就沒有人活著走出來過,他心中掛念太深,又有金身玉骨,這才能留有一絲生機。
可這畏寒的毛病,確是徹底好不了了。
他去了霜海,剛站在門前想敲響師弟掛在長松之上的魂鈴,便覺得霜海的冷風有些難熬。
他轉念一想,如今既無要事,把人喊出來了,能問什麼呢?
問師弟怎麼對自己百日受刑隻字不提?
還是問雙修一事可有影響師弟的道心?
他自己噎了一下,最終沒有敲響魂鈴,隻身離去了。
安無雪去了北冥。
他曾經在北冥待了很久。
從前進出北冥,總會給第一城的城主府發信。
上官了了會來迎他,和他說:「在落月峰都是兄長照拂我,既然來了北冥,你可只准走在我的後頭。」
但他已經再也不會發傳音了。
他戴著遮擋神識的帷帽,行於第一城外。
他聽見其餘進出第一城的修士在談——
「你說上官城主現在還在城主府內閉不見客?是因為上官公子之死嗎?」
「畢竟是唯一的血親,你說安無雪怎麼想的,就算有什麼錯失,何至於將人殺得一點生機都沒有?」
「據說啊,連一句遺言都沒來得及給上官城主留下。」
「當真是心狠手辣……」
「但他也沒包庇自己,領罪受刑去了,你別說,單論這一點,我是佩服的。安無雪不想受罰,誰能逼他?連他都如此,我們行走世間啊,還是小心點,莫要犯了什麼罪責……」
他同那些人擦肩而過。
安無雪尋到了上官了了殺了真正的上官然的地方。
北冥劍布成了幾個月,整個北冥靈氣愈發充盈,魔修只能躲藏。
好些大妖大魔橫屍於城外荒蕪之地,魔修不敢來偷,仙修更不可能來處理這些屍骨。
上官然的屍體還躺在山峰之上。
他被上官了了以劍光刺入眉心,抹去所有生機。
安無雪在他身旁緩緩蹲下,發現他衣衫襤褸,束髮凌亂,雙目未閉,死不瞑目。
假的上官然為了瞞天過海,搜過真的上官然的魂,真的上官然在世之時,便已經是個瘋子,也無人替他整肅衣冠。
他給上官然的屍體換了身乾淨的法袍,肅了衣冠,在這山峰里尋了一處仙修和凡人都不太會踏足之地,立了個無名的碑。
此後,若非有正事,他從未主動踏足北冥。
記憶回籠。
往後種種不過是安無雪自己的回憶,他們還站在當年剛剛布成的北冥主劍陣之下。
幻境還處於上官了了質問安無雪為何殺了上官然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