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過了幾百年,我心魔未除,你的殘魂也毫無蹤跡。我年年以仙力覆蓋荊棘川,年年帶不回任何東西。我便又在想,回來就好,回來我一定拼盡全力懇求你原諒我,將我擁有的一切都給你。滴水穿石,再大的過錯我都願意去填。
「但還是什麼都沒有變化。這兩百年來,我明明根除了一次心魔,卻反而開始怨恨蒼天——上蒼若要懲戒我,為何付出代價的是你?
「直到如今,一千年,我已經什麼都不敢想了。你還是沒有回來,荊棘川寂寥無聲,春華塵封許久,霜海前的魂鈴再未響過一聲。」
安無雪撇開目光。
他看著不遠處樹梢上的寒梅,卻想起了霜海前的長松。
他確實從未想過,那魂鈴掛於高天之上的霜海千年,只是為了等他來敲。
謝折風的嗓音都裹著苦味:「我第一次見『宿雪』的時候,師兄的神魂應當還沒在這具傀儡身體裡醒來。雲舟帶著『宿雪』站在我面前,為了隱瞞傀儡之身,『宿雪』一直低著頭,我只看了一眼畫像——和你一模一樣。那時我在想,若是這世間,不論仙修凡人,死後魂靈有所歸處,是否會和凡人所相信的那般,轉世新生呢?」
那不過是凡人接觸不到天道,又不知修士玄妙,逐漸瞎編胡謅出來用以寄託生者哀思的說法。
可謝折風那時已經近乎絕望了。
他是當世唯一的長生仙,卻開始相信凡人之說。
萬一呢?
萬一這具相似的軀殼裡面,當真有師兄的一絲魂靈呢?
「……我想給『宿雪』一些靈石靈寶,讓他有個好歸處。可雲舟和我說,『宿雪』身上已經落下爐鼎印,若是我不收下『宿雪』,那雲劍門只好為『宿雪』再尋新主。我想毀了印記,卻發現『宿雪』修為太低,毀印必會丟了性命,我只好把他留了下來。
「我不想『宿雪』頂著那張和你一模一樣的臉,做他人的玩物、工具。我給他安排了靈氣充足的住處,所想不多,覺得只要我定期來維持『宿雪』的爐鼎印,他也可以在落月峰中好好修行,避世而居,就這樣平凡一生。倘若師兄在『宿雪』身上有那麼一縷魂靈,也算安寧一世。
「安頓下雲舟雲堯和『宿雪』之後,我繼續離開落月峰,探尋師兄隕落前所說的第五根天柱的蹤跡。可我依舊無功而返。我覺得自己好生廢物,安頓一個和師兄相似之人、企望著那人和師兄有那麼一絲關聯,又有什麼用?『宿雪』又不是師兄,我最想護著的人,被我親手所殺。」
他說到此處,語調都抖了抖,似是稍稍回憶起當時的絕望,便已經難以忍耐。
安無雪靜靜地聽他說著。
「……後來我回到落月峰,在山門前再次見到了『宿雪』,再次見到了……你。」
那一眼,他其實早已認出「宿雪」給他的截然不同的感覺。
千年以來,他所尋所求,哪怕不曾特意同人說過,兩界的高手總會有所耳聞。有的人知道他在尋安無雪,有的人即便不知道他在尋安無雪,也知道一點相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