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無雪凝神,撇開雜念,細細聽了一會此起彼伏的心魔言語。
他終於明白靈舟上發生了什麼。
他這才收回神識。
與此同時,謝折風緩緩睜眼,雙唇微動,躊躇猶豫。
安無雪又敲了這人額頭一下。
「你原來是這麼想的?我心疼你才哄著你?是,你倒是沒想錯,我在幻境裡看到的時候,心疼了許久。」
謝折風急了:「師兄!心魔是我自己的事情,同你沒有關係。」
「心魔是你的事情,可你我哪怕沒有這些恩仇,你就不是我的師弟了嗎?」
安無雪這一回說得格外緩慢。
「我為什麼不能心疼了?我的師弟心魔纏身八百年,分魂八百年,他還怕我看到這八百年而不敢言說,我確實心疼。」
謝折風神色一頓。
他黑瞳倒映著安無雪的身影,眼神幽深卻沉肅。
他說:「可是我更心疼師兄。」
安無雪一愣。
「我確實怕你瞧見我『死』後千年,因為我知道你會因為我分魂八百年而心軟。其實我已經不記得那時候的疼了,那些疼遠沒有尋不回你的時候覺著疼,所以應當是不怎麼疼的。」
「而且……難道師兄不疼嗎?」
謝折風眼眶微紅,「我直至如今都不敢回想,你渾身是傷,又被濁氣侵入經脈,抱著希望回來找我,卻在落月山門下看著『我』走遠的時候,會有多難過?你從來不喊疼,唯一的一次,我卻沒能把你抱起來,沒能持劍立在你的身前……」
如果他就這樣心安理得地讓安無雪看到他的疼,那師兄的疼怎麼辦?
師兄被拼盡全力護住的兩界修士圍堵在荊棘川的時候就不難過嗎?
師兄罪名加身無可辯解的時候就不委屈嗎?
師兄孤魂飄蕩千年,就不痛苦了嗎?
千年前,他的師兄肩上已經扛了太多的東西,如今好不容易可以都放在他的身上,他那曾經算不得苦楚的苦楚,怎麼能又成為安無雪肩上的重擔呢?
「不要可憐我,」他說,「我可以窮盡一生追尋你,也可以日日夜夜陪伴在你身側,懇求你,但你可以不用答應我的懇求。
「我確實總是在克制,我很想強行讓你只能看到我一人,我也確實總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但我會忍住的。」
安無雪緘默許久。
他先前想說師弟婆婆媽媽的,可這番話聽完,卻說不出口了。
他抬手擦了擦唇角。
指尖沾染上了些許鮮血。
他咬謝折風的那一下極為用力,還用了靈力,咬破了謝折風的唇,自己也沾染了血。
這人身體是化形而出,鮮血細看其實沒有生人之氣,他先前從未細細瞧過,因此沒有發現。
他用指尖摩挲了一下這滴鮮血。
他嘀咕道:「心疼你才給你好臉色?我從前殺了那麼多妖魔和作惡仙修,怎麼沒心疼過他們呢?我若只是對你心軟,我乾脆給你再下一個無情咒讓你忘了一切,做個不為私情所擾的仙尊就行,還在這邊擔心你那妖魔骨同心魔的關係?
「你想忍,那你自己忍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