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最常見的菜粉蝶,為什麼會被種在罐子裡,還是九層塔的樣子?
顧良時感覺腦子不夠用了,又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覺,心底一片驚懼。
關鍵時刻,平安將她用眼睛記錄到的畫面投影到牆壁上。
顧良時被迫再看一遍九層塔變菜粉蝶的奇異現象。
好幾分鐘過去,他才驚醒一般摸到手機,找到通訊錄里那個號碼,抖著手撥通。
電話響了八、九聲才被接通,老太太的聲音帶著鼻音,明顯從睡夢中被吵醒。
顧良時卻顧不得那麼多,聲嘶力竭地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路遙掀開被子坐起身,轉頭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被月光破開,落了一地銀霜。
她垂下眼眸,內心一片平靜:“我只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行將就木。但想為這個絕望的世界獻上最後一頁童話。”
顧良時心肝俱顫,一時聽不懂路遙的話,一時又好像明白她的意思。
路遙的聲音繼續從聽筒里傳來,如泠泠清水,緩而慢地拂去他心頭的恐懼,又好像往他心上施與了更沉重地噩夢。
“我感到十分遺憾,因為沒有辦法為您改寫死亡的結局,也不願眼睜睜看著您被病魔折磨得形銷骨立。人的一生,看似在不斷追求結果,實則只是不斷在體驗過程。生命最後都走向同一個結局。
“而我,只是想為您最後的人生體驗提供些許微不足道的幫助。若您真心希望在死前變成一棵樹,昨日的承諾依然有效。八十歲的顧先生,不知您會不會因此而高興,我並沒有將您當做小孩子哄。”
顧良時用左手緊緊按住右手,想控制住顫抖的右手,可惜徒勞。
他不僅手在抖,連聲音都在發抖:“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若這一切是真的,一定有什麼隱藏的陷阱。
路遙想要什麼?
他的錢?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聽筒那頭傳來的聲音似乎驟然年輕許多,不變的是永遠淡然從容的語氣。
“您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如果一定想要回報什麼,請您盡情享受最後的時光。”
顧良時:“變成樹之後,還能再恢復成人嗎?”
路遙:“那個種九層塔的罐子怎麼樣了?”
顧良時:“空了。九層塔變成了菜粉蝶。”
路遙:“菜粉蝶並不想變成九層塔,於是在新一天到來時恢復了自我。是否繼續做一棵樹,一切只看您的意願。”
顧良時:“你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路遙抬手把臉上的銀髮撩到耳後,笑了一下:“最開始不都告訴您了嗎?我想在這個以死亡為底色的世界畫上一些別的顏色,既不破壞畫作原本的基調,又切切實實增添些許明快的風格。”
桐花鎮的月光總是很明亮,照得鄉野如晝,卻並不會叫人誤將月夜當成白日。
月光不像太陽那樣明亮熱烈,無法完全驅離黑暗,甚至連光芒都不是它自己的,卻為行夜路的旅人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