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陳純生把自己裹在被子裡,心裡空落落一片,只覺得路家那個老太太對他的詛咒應驗。
他想奶奶了。
時間如流水,靜靜流淌。
周老太太的葬禮結束,路遙沒再關注陳家人。
死亡對每一個人都尤為公平,一個人生前總會經歷幾次他人的死亡。
生者不會永遠沉浸在死亡的陰影之下,可死亡的陰影並不會消散。
又過了一周,路遙院子裡的一片苔蘚半夜枯死。
翌日清晨,路遙被熟悉的炮聲驚醒。
田家那個臥床的老頭兒於睡夢中病逝。
田家媳婦一大早來租借小店租藉機器人,小媳婦面容憔悴,眼睛裡卻隱隱躍出一絲神采,帶著隱秘的解脫之感。
田家租借了三台廚房機器人、三台清潔機器人,兩台陪玩機器人,租借時間為三天。
早上發現老人斷氣,田家媳婦第一時間聯繫在外工作的家裡人,接著就去請了村裡的老人幫忙相看入土的時辰。
田家一月內辦兩場喪事,前一次沒用完的物料正好拿出來用掉,諸事安排都有前例可循。
路遙只在上山夜的那晚去田家吃了一頓飯,第二日清晨發喪,她沒有去,但是從大路上看到送喪的隊伍一路往看好的墳地去。
待到下午,墳地蓋了土,石碑也砌成。路遙遠遠看到濃煙升起,走到大路上觀望。
田家媳婦和她男人把老人生前睡過的木床、被褥,用過的水杯、碗筷,穿過的衣服,甚至最後沒有吃完的藥品、沒有用完的尿不濕全部拿到墳前燒掉。
老人一生積攢下來的東西化成一場大火,燒了不到兩個小時就沒了,遺留在世上唯一的物品僅剩那張曾經擺在靈堂正中的遺像。
此外再無痕跡,仿佛這個人從沒來到過世上一樣。
若說還有其他什麼痕跡,就是路遙的林園裡,潮濕的陰涼處,曾有一片濕潤翠綠的苔蘚。
他喜歡躲在樹下,看著從葉片中間漏下的陽光,以及光柱里飛舞的塵沙。
他喜歡安靜匍匐在泥土上,嗅聞潮濕的土腥氣,感受被晨露潤澤的涼爽。
田家兩個老人都走了,田家媳婦來租借小店送還租借的機器人,包括她曾經租去煮飯的廚房機器人。
田家媳婦臉上的疲憊還未完全褪去,但眼睛裡的神采不容忽視。
她告訴路遙家裡已經收拾妥當,明天就準備出門,要回原來的工廠繼續打工賺錢。
回家照顧老人這幾個月說苦也苦,但好歹全了孝心,往後就要為小家忙碌,過自己的日子了。
生老病死,其實不過如此。
要走的人走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下去。
時間步入盛夏,白日太陽熾烈,桐花鎮也進入農忙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