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珠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啞然無語。
而溫辭的話還沒有結束,他的語氣越說越冷,最後幾乎是帶著刀子:「看來你還沒搞清楚,跟葉憫微相處,最忌自作多情。」
葉憫微對溫辭的嘲笑不以為意,她只是覺得新奇,仿佛第一次知道除了魘修失憶之外人還有自然遺忘的能力。她問道:「只有我能全部記住嗎?難道你們不行嗎?」
謝玉珠只覺得這兩位關注的方向南轅北轍,很難想像他們從前說話是不是都這麼雞同鴨講,一團亂麻。
這邊說得熱鬧,飯桌頭頂客棧二樓的「騙子」蒼朮先生那邊卻是一派寧靜。他正獨自坐在房間裡,摩挲著手裡的銅錢。
謝玉珠慷慨解囊,包了他一晚的房錢,於是他風餐露宿多日後,終於得以在客棧里住上一晚。
他沒討得同行庇護的差事,臨走時還是厚著臉皮,問那三位樣貌不凡的陌生人各要了三個銅板,說是驅邪滅災用。他們大概並不相信他,又不想他糾纏,紛紛破財免災。
現在這九枚銅板就在蒼朮纏滿布條的枯瘦手中顛著,上上下下相互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坐得很端正,若有所思。
燭火把蒼朮的影子投在紙窗上,仿佛畫在紙窗上似的一動不動,許久之後這影子才慢慢低下頭去。蒼朮看著手裡的銅板,唯一完好的右眼裡映著燭光,仿佛火苗並非在蠟燭上燃燒,而是在他眼眸深處跳動。
「真是執著……」
他自言自語一句,然後淺淺一笑,將那些銅錢撒了出去。九枚銅錢在桌上輕快地旋轉起來,蒼朮嘆息一聲,說道:「若我能像她這樣向命運討一個為什麼,或許就輪到我對命運窮追不捨,而非被命運窮追不捨了吧。」
遙遠的扶光宗宗門內,以善占聞名於世的策因道長突然睜開雙眼。他的弟子循霜上前,緊張道:「師父,怎麼了?」
策因坐在蒲團上,望著面前輪轉的巨大渾儀,低聲道:「線索斷了。」
「未能占出萬象之宗現在在何處嗎?」
「即將占出之時,被人擾亂。」
循霜驚訝:「何人竟能擾亂師父的卦?」
策因的手指停止掐算,眉頭緊鎖,仿佛不可置信般說道:「……竟是非生非死,陰陽不測,非命之人。」
客棧內,全身被布條一直纏到左眼的蒼朮慢悠悠地喝完茶,便伸個懶腰,起身上床睡覺了。與白日裡那窮酸落魄,神神叨叨的樣子不同,他的睡姿十分端正,竟有一絲儒雅之氣,像是高貴門庭里養出的公子。
房內的蠟燭仍舊燃燒著,光芒昏暗閃爍,一盞茶之前撒出去的銅錢竟然還在旋轉。它們在燭火明滅間陰陽交錯,不知疲倦,仿佛要轉到天荒地老,永不會落下。
命運的線索,始終懸而不決。
第017章 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