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人最愛熱鬧,最愛聽笑聲,喜歡被矚目。我這幾十年裡走遍大江南北,看最熱烈的慶典祭祀,賞最好的樂舞百戲,凡是喜歡的都學下來。人世變遷,風俗更迭,若他們遺忘了,我再教還給他們。
——人若生生不息,慶典便代代不止。便如你喜歡演算與術法那樣,這是我熱衷之事,我樂此不疲。
「金神」舞者從高台上一躍而下,祭杖挑起花車上的花籃,花籃傾覆間無數金色的乾花落向兩邊的百姓。這些乾花都以特殊香料熏制七七四十九日,能維持一年的香氣,是金神賜福。
大家紛紛伸長了手臂去接,熱情地揮舞,葉憫微也跟著踮起腳伸出手去,眼見著那金子一樣的花雨即將落在自己這一片。
然而「金神」偏偏在此刻,動作不易覺察地頓了一下,於是下一隻花籃倒得慢了些。
正好繞過了葉憫微。
她之前的百姓開心地捧著花互道金神賜福,她之後的百姓也開心地捧著花互道和樂安康,只有她兩手空空懸在半空。
葉憫微慢慢地收回手去,低聲道:「小氣,記仇。」
她旁邊的高個子敦實的大媽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說道:「你這姑娘,怎麼能罵金神呢?」
葉憫微抬手指向正在遠去的「金神」:「可是他……」
「呦呦呦!還伸手指金神!」大媽立刻把她的手壓下去,嚴肅道:「不就是沒拿到花嘛,多想想自己的原因!是不是平日裡薄待人了,說人壞話了,給人使絆子了,謊話多了些,小心思多了些,好好反省來年就能拿到了!」
她拍著葉憫微的後背,力道不小,直拍得葉憫微後背「噗噗」作響。
葉憫微還未來得及回答,便見大媽臉色驟然大變,顫顫巍巍地指著天空嚷道:「老天爺啊,這是什麼!」
葉憫微轉過頭去,只見長街盡頭,崇丹山頂一片通紅,火光沖天照亮了半個天空。那火焰仿佛從山頭噴薄而出,流淌而下,如同鐵水一般熾熱涌動,瞬間覆蓋了整個崇丹山,朝著寧裕鎮毀天滅地般衝過來。
剛剛還沉浸在節日歡樂中的百姓們大驚失色,慌張奔逃,人群中不斷有人高呼這是災象。早已在暗處準備好的仙門弟子們立刻出來維持秩序,疏散百姓。
而葉憫微只是安靜地抬頭看著那片赤紅湧來。人影雜亂,大家撞過她的肩膀,四處逃跑呼喊,她還和剛剛一樣紋絲不動。
遊街的隊伍散去,樂匠鼓手少年少女們和福童們都驚慌失措,片刻之間花車邊人群零落,花車上就只剩下了「金神」。
在已經停住的花車之上,他拿著木杖安靜地站在高台中,風垂著他層疊的衣角飛揚,杖上與面具上的金穗搖晃。銀色的月光與山間的火光把他照得仿佛一塊淬火的冷鐵。
葉憫微在驚慌與悲慟的呼喊聲中,聽見了鈴鐺的聲音。清脆頓挫,悠揚清越,此起彼伏地響著,如同一首無詞的歌謠。
那是屬於溫辭的鈴鐺聲。
鋪天蓋地的赤紅炎水席捲而來,卻沒有湧入寧裕鎮。它們在寧裕鎮上空飛過,如同一群赤紅的鷹,簇擁在一起朝遙遠的地方而去,將整個天空遮成一片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