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因為疲憊還是抗拒,她算得並不快,也不像平時那樣興奮而投入。幾個時辰過去之後,她的手指慢慢停了下來。
一道雷聲炸響,天邊亮起慘白的光,銅鏡裏白發女子的臉亮起來,視石上藍光跳躍,映著她灰黑的眼眸。
葉憫微慢慢地說:「原來真的可以把人煉成蒼晶啊。」
這是第一次她在演算時不想要算出結果。
可是她終究算出來了,甚至於這煉製的方法在她看來,簡便且高效。
一室安靜,窗外暴雨傾盆,視石里那副圖安靜無聲地落在葉憫微的眼眸里。大概是因為暴雨的原因,今日格外寒冷。那種寒意超過葉憫微離開昆吾山時寒冬的朔風,在盛夏的陰雨里奇異地滋生,悄無聲息地浸入骨血。
她曾經把人煉成了蒼晶嗎?
她那數以萬計,可以堆滿一個糧倉的蒼晶,都曾經是人嗎?
葉憫微低下眼眸,望向萬象森羅之中那小小的螢亮的石頭,它在金環層層相交之處,如一顆靈力涌動的心臟。
那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呢?
是金神節上拉她裙角的福童,給她彩福的行人,花車前的少年少女,車邊的樂匠,伸長胳膊接福花的人。是這樣幸福的人嗎?
還是握著她的手,哭著說自己孤獨的,像孫婆婆這樣痛苦悲傷的人?
或者是像花車頂端舞蹈的溫辭那樣,美麗而熱烈的人?
他們如今都變成了無聲無息的石頭嗎?
可是或許還有別的煉製方法,她的蒼晶不一定是用人煉成的。
也或許是。
或許不是。
或許是。
葉憫微沉默片刻,仿佛不能忍受這來回糾纏的念頭,她摘下視石穿好衣服,便走到門邊,打開緊閉的房門走出去。腳步邁出門檻的時候,她低頭看見了一片藤黃的衣角。
那是席地而坐,正靠在門邊熟睡的溫辭。
他一身衣服藤黃為底,一貫配著色彩繽紛的飾物,頭抵著旁邊的紅漆柱子,胳膊搭在膝蓋上,神情十分疲倦,但是看起來繽紛而溫暖。
他什麼時候都這樣鮮艷熱烈,躺在這樣簡陋的走廊里睡著,簡直像是薄待了這份美麗似的。
葉憫微心情莫名沉靜下去,她瞧了他片刻,慢慢蹲下來認真地端詳他。從走廊拐角處探出一個腦袋,謝玉珠小聲說道:「大師父,你出來了啊。」
葉憫微點點頭,謝玉珠便躡手躡腳地跑到她身邊蹲下,壓低了聲音解釋道:「二師父說您有點不太對勁,您進房間後他就一直在外面盯著,估計是實在太困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