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人世大家白駒過隙的生命里,痛哭而來痛哭而去,生老病死、離合悲歡紛至沓來又紛紛而去,如此瑣碎複雜,徒勞無功與不遺餘力,最後匯成浩瀚人世。
「葉……」
她聽到熟悉的聲音,轉頭看去,便在人潮的盡頭看見了溫辭。他眉眼依舊精緻得找不到一點兒錯處,一身溫暖的藤黃衣衫,墨藍比甲與柿子紅的髮帶,渾身的鈴鐺默不作聲,仿佛是復甦在冬日的一隻蝴蝶。
葉憫微想原來遠望溫辭是這個樣子,他在人群中時整個人仿佛有種蒸騰而起的生氣,像是風拂過水麵泛起波光,美麗得強烈而耀眼。
溫辭大概是想起來不能喊她葉憫微,卻又不願意喊她別的什麼,只喊出她的姓就沒再說下去。他邁步走到她身邊,說道:「不是讓你在風漪堂等我嗎?」
葉憫微已經將魘獸的事情告訴溫辭,他們約好要一起去往已經被州牧與滄浪山莊接管的淶陽王府,將魘獸取回。
「我想來街上看看。阿喜現在怎麼樣了?」葉憫微問道。
方才溫辭被惠南衣和惠南衣的師父——也就是滄浪山莊莊主請去,討論阿喜的「怪病」。阿喜自那夜沉沉睡去後,足足睡了兩天才醒過來,又變得和以前一樣時不時消失,幸而阿嚴一直陪著她,他們每次消失最終都還能回來。
「她的情況很複雜,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恢復的。」
溫辭沉默片刻,轉過頭去看向街上的來往的人潮。
這來來往往的每個人面目各異,喜怒哀樂各懷心思,各有所願,誰也不能探知他人的想法。世人的意識仿佛互不相連的島嶼,互不相見的河流,這一生不與其他人連通。
然而所有島嶼的深處是同一片陸地,所有河流都將匯入同一片海洋。所有看似不相干的、獨立的人們在意識最深處彼此相融成汪洋,巫族人給這片汪洋取了名字,叫做「眾生識海。
絕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不會察覺到眾生識海的存在。
「然而魘術是對於意識的干涉。若人的意識如河流,魘術便相當於在做夢者的河床上開渠引流,不過因為時間短暫流量稀少,河床很快就會恢復如初。」
「但若是有人鍥而不捨地重複在一條河流上不停開渠,便會徹底破壞這條河流——也就是說,魘師若不停重複借用某一個人的噩夢,做夢者很快就會發瘋。這便是那叫魏景的人對阿喜所做的事情。」
普通瘋子的噩夢難以控制,然而有縱夢鈴輔助,夢的主人又是年紀尚小的孩子,魘師便可以他們的噩夢為利器。
「阿喜很特殊,她的意識在被破壞中發生了異變,河水決堤,四處蔓延,污染到別人的意識中。所以她能感受到別人強烈的願望,並且通過眾生識海影響現實。我來到豫鈞便是因為眾生識海被她擾亂,我察覺到她的存在,一路追來這裡。」溫辭說道。
阿喜身上發生的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溫辭也不是非常明白。
如果曾經掉進心想事成之地的人是葉憫微而不是他,或許葉憫微就能弄清楚其中的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