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道:「二十七年……居然已經過去二十七年了。」
他第一次遇見蘇兆青時,她還只是個八歲的孩子,在夢墟之中惶惶迷路。
夢墟對於心智成熟的成人來說都兇險萬分,更別說是一個懵懂稚子。溫辭向來不管夢墟中歷練之人,卻也未曾見過這么小的孩子來闖夢墟,驚詫之餘破例對蘇兆青施以援手。
蘇兆青竟也悟性過人,他不過幫了她兩次她便聞一知十,自第十重夢境之後一路勢如破竹,闖過所有三十二重夢境,就連當年的溫辭也始料未及。
從湖上吹來的風將霧氣吹薄,他們頭頂來自於夢魘的燈籠搖晃。
如今已經成為名聲斐然的魘師的蘇兆青,驅使著馬面羅剎說道:「當年若不是我父母的決斷和您的善心,我恐怕就和我的那些手足一樣,活不到成年便死於非命了。」
溫辭抱著胳膊,說道:「害你們的人,後來查到了嗎?」
「不過是些叔叔伯伯的親戚,這個的貪慾連著那個的利益,蛀在蘇家這棵大樹上。總之,如今我已經把他們送到地下去見我的兄弟姐妹了。」
「現在你的身體如何?」
「還是老樣子,想來這一生也就是這樣了。」
他們面前的湖泊在夜晚中變為一片漫無邊際的黑暗,船家中燃起星星點點的燈火,在黑暗中漂浮移動。
溫辭向來很少誇人,卻誇讚蘇兆青道:「早知道你是個厲害的丫頭。」
馬面羅剎笑起來,那張陰森的面孔上表情不變——自然它也沒什麼表情可改變,笑聲沉悶卻也真心。
「巫叔叔……不,巫先生,我如今三十有五,早已不是小丫頭。我當年跟您說的那些願望十有八九都已實現,我也早已覓得良人,相伴相依。」
馬面羅剎安靜片刻,說道:「您呢?巫先生,過了二十七年,萬象之宗仍然是您未成真的美夢嗎?」
夢墟的最後一重夢境,正是夢墟主人自己的噩夢與美夢。
以至於今日,葉憫微已經忘卻所有,唯有當年那個闖過第三十二重夢境的年幼孩童,她推開過高門,走過被鮮血染紅的長街,看過高樓上夢墟主人的美夢。
湖面上的風漸強,將溫辭四周的朦朧熱霧吹散,絲絲縷縷的霧氣沿著他骨骼的輪廓流去,仿佛拂去面紗,又仿佛從夢中醒來。
馬面羅剎僵硬灰白的樣貌也變得分外清晰。
溫辭最終並未回答,他只是偏過頭去,輕描淡寫地嘲笑道:「你今夜召的這傢伙,可真是丑極了。」
另一邊,葉憫微與謝玉珠跟著僕人在蘇宅中行走,熱氣蒸騰間視線一片模糊,謝玉珠努力睜大眼睛,感嘆道:「我總算明白大師父你摘掉視石後,眼裡頭是個什麼景象了。」
葉憫微的視石之上瑩瑩藍光跳躍,她說道:「這是從噩夢裡召來的霧氣,她實力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