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著手走到檀木椅邊,坐下捧起一旁的茶,悠然道:「時至今日,萬象之宗對這世道的了解還是淺薄得可憐,以為一紙結生契就能束縛住本王嗎?」
葉憫微低眸凝視著秦嘉澤,她不置可否道:「是嗎?」
秦嘉澤仿佛真覺得葉憫微可憐又可笑,他以一雙布滿血絲卻輕蔑的眼睛望著葉憫微,說道:「本王來教教萬象之宗這世間的道理。」
「您以為將靈器靈脈與蒼晶煉製之法公諸天下,紛爭就能由此而止,人人都能擁有蒼晶與靈器嗎?」
「東西不能憑空而造,蒼晶有原料,原料需開採礦藏,而礦藏可以被控制。律法一旦頒布,便可將私采者處以極刑,私造靈器者便如私藏兵甲,滿門抄斬。這些還只是最表面上的東西。」
「您以為天下最強大的力量是靈脈,術法或者靈器嗎?當然不是,天下最強大的力量是權勢啊!」
秦嘉澤站起身來,他走到葉憫微面前,盯著她的眼睛戲謔道:「您以為靈器之亂乃至於今日,人們在爭奪的是什麼?朝廷、仙門、靈匪,他們嚮往的真是術法靈脈嗎?他們爭奪的是可以居於他人之上的權力,這就是人世啊!」
葉憫微眸光微動,她只是看著秦嘉澤充滿狂熱的眼睛,並不說話。
秦嘉澤覺得今日的葉憫微看起來有些不同尋常。
萬象之宗自然是個波瀾不驚,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怪人。不過上次地宮那一面,她的平靜十分輕鬆自在,而今日她的平靜背後,似乎墜著些分外沉重的東西。
秦嘉澤探究地看著葉憫微,只覺得對方已經失卻一切,不過是在垂死掙扎,不免多了幾分嘲弄之意。
「至於結生契,想要繞過結生契的方法太多了,譬如今日。」
秦嘉澤指著門外人頭攢動之處,在葉憫微耳邊低聲說道:「本王自然會如約把蒼晶煉製之法在此公布。可是你以為今日聽到此法之人,有幾個能活著離開鬼市呢?」
而在遙遠的迷津,謝玉珠已經在戒壁之下畫出大片複雜而規律的陣法圖案。她盡力摒除雜念,只當葉憫微還在她身邊陪著教她,按照回憶里那些數術一一將陣法補全。
謝玉珠揚起手中的雕刀,她終於完成一半陣法,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斥靈場以戒壁為界,現在只要越過斥靈場,去戒壁正面底下畫完另一半就可以了。
謝玉珠終於露出了笑容,她擦擦汗站起身來,拿起她的東西正要踏出斥靈場,腳步邁出那藍色屏障時卻停住。
謝玉珠突然察覺到,氛圍有些不同尋常。
迷津的渡船何其繁忙,即便是如今所有人都集中在千金樓附近,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內,迷津也不該一直沒有新的渡船靠岸,沒有客人踏進鬼市。
謝玉珠被某種不祥的預感所籠罩。她緊貼戒壁,努力睜大眼睛,終於在迷津之外黑暗的水面上,依稀看見了人影。
從她看見第一個人影開始,她便意識到那是隱藏在黑暗裡,懸於水面上無邊無際的人海。
一道煙花從遙遠的千金樓中升空,將黑暗照亮,短暫地點亮謝玉珠的視野。那一剎那她看見道袍與甲冑交相輝映,如同無聲的黑色山巒,沉沉地壓在水面之上,逼視著這座島嶼,這個渡口。
「仙門……太清壇會……朝廷……軍隊……」謝玉珠面對這千軍萬馬,不可置信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