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師徒這一層親密的關係,她們的對話卻這般生硬,竟比林雪庚假扮秋娘時還要生疏。
畢竟幾天之前,她們還是針鋒相對的綁架者與被綁者,你死我活的仇敵。此刻她們即便只是並肩而立,都顯得怪異。
林雪庚輕笑一聲,道:「什麼師父,不過是個騙局。為了能名正言順霸占你的靈器蒼晶,為了能順理成章地控制我罷了。」
葉憫微卻說:「那是仙門的騙局,不是我們之間的。」
「我設計你綁架你,阻礙你們的計劃,還傷害了夢墟主人。」
「你確實應該向我和溫辭道歉。」
「你不認識我,你沒喝過我奉的茶,沒受過我的跪拜。」
「可你認識我,你奉過茶、磕過頭也喚我師父。」
林雪庚想說那不過是她年少時的一廂情願與偏執,最終卻沉默不言。
即便她繼續拋出千百個拒絕的理由,再怎麼合乎情理,葉憫微也只有始終如一的答案。
像是不知後退與轉圜的刀尖,細細地割進皮革與鐵甲,直至挑破血肉。
那道鋒芒繼續深入,理所當然地說道:「我聽說是徒弟讓師父成為了師父。那麼從很久以前你第一次喚我師父的時候,我們便是師徒了。」
林雪庚的表情終於有所鬆動,她說道:「我手上無辜枉死者無數,我不是什麼好人。」
「我也不是一個好師父。」
「我說了……」
「我是你的師父。」
葉憫微不等她說完,便篤定地、斬釘截鐵地說道。
林雪庚再次沉默,低下眼眸去。
她生了一副姣好的容顏,卻總是身著深色的衣服,像是終日落滿秋霜的焦木,仿佛曾劇烈燃燒之後只剩下死寂。
林雪庚喃喃道:「為什麼非得在這個時候……」
她這半生的命運便由這些問不出緣由的因果而左右,她最討厭被利用擺布,可是卻沒有一件事由得她自己選擇。
成為誰的女兒,成為誰的徒弟,成為誰的弟子,如何生甚至何時死。
她所渴望之物從未如期而至,非得等到她面目可憎,力不能支時才落在她的手中。然後它們便穿過她已經腐朽的手掌,碎落在地。
叫她不知道該恨它來得太晚,還是恨自己已經朽爛。
林雪庚低聲道:「師父,你能告訴我,我該為什麼而活嗎?」
葉憫微思索片刻,她認真答道:「我從沒想過為什麼而活,從前也不覺得死亡有何可怕,可是活著活著,忽然有一日發現自己竟然捨不得死了。或許你活下去,等有一天你也會活到捨不得離開的時候。」
她邊說邊蹲下去從懷裡拿出鏡水竹筒,又拋下一些草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