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花了整整兩天仔細回想,卻始終沒能從這回憶里,摘出一個會令溫辭怒不可遏,一去不返的片段。
門上兩年前貼的對聯和福字已經褪成淺得不能再淺的紅,輕輕一捏邊角就要碎得像蝶鳴劍上飛出的蝴蝶。柜子里的鍋碗瓢盆因為久未使用,已經積攢厚厚一層灰塵。
葉憫微在大年初二這天,開始動手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
她把每年溫辭的新春準備一一完成,將鍋碗瓢盆拿出來清洗一遍,動手做出煙花爆竹和紅包,唯有門上的春聯和福字因為不知該寫什麼,她沒有更換。
這次的事態好像非常嚴重。
自從溫辭下山之後,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同她生過如此嚴重的氣。葉憫微覺得如果不去找到溫辭,像從前一樣實現他的願望來彌補,他便不會再回來了。
依從前的經驗來看,只要她能找到溫辭,他的氣憤便會消散一大半。
她有時候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哄得溫辭消氣,但是她已經習慣於此,好像也樂於做此事。
葉憫微曾經清理過一些不愉快的記憶,告誡自己不要輕易進入人群之中,然而她覺得已經不能再等了。
於是溫辭失蹤第二年的正月里,葉憫微在踏入昆吾山近七十年後,終於第一次踏出昆吾山。
她一下山就趕上了山腳下神社的祭典。
葉憫微披著斗篷淹沒在人群中,在暈眩里看著人們抬起神像從街上走過,心想溫辭說的果然不錯,這名為「萬象之宗」的神像與她沒有一點兒相像。
她在這個與她相看兩陌生的人世間,循著溫辭的痕跡一路尋找過去,看過江南的戲、東海的鼓、西南山中的儺舞,京城樂府的雅樂……發覺這人間比溫辭所說的還要有趣。
葉憫微也曾來到淇州,看過風漪堂的表演,她問向她要銀子的小童道:「溫辭在這裡嗎?」
那個小童朗聲道:「您也想看溫師父的舞戲啊?可惜溫師父好久沒來了,應該是回他山上的家,去陪他家人了吧。」
戲一場接著一場地演,從登台到謝幕。
觀戲的人群逐漸散去,葉憫微站在街中,喃喃道:「他沒有回來啊。」
這世間滿是溫辭的影子,卻又不見他的身影。
葉憫微尋人途中,有人得知她尋找之人已經杳無音信兩年,便好心地提醒她說或許那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那老婦人嘆息道:「山迢水遠,天災人禍,生死之事向來無常,誰知道哪一面是永別呢?估計他也沒生你的氣,只是沒來得及見你。你便忘記他,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吧。」
葉憫微卻想起柜子里大約又積起灰塵的鍋碗瓢盆,門上還沒換的對聯福字,和她沒有放的煙花爆竹。死亡」這個詞忽而變得不可接受。
她搖搖頭,道:「我會找到溫辭的。」
昆吾山那麼大,溫辭離家出走那麼多次,又不許她用術法尋他。她總是要花費許多時日,但最終還是能夠找到溫辭,次次如此。
她不相信永別之說,無論如何,她總是能找到溫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