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第一天晚上, 當勞倫隔著一扇門第一次聽到顧杳然彈鋼琴時, 他被深深地吸引了。
勞倫出身音樂世家,從小到大見識過的音樂神童和樂器天才不知凡幾, 但他依舊被顧杳然的琴聲折服了。他發現他完全邁不動步伐離開, 直到一首曲子結束, 他依然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從那天開始, 勞倫一直纏著顧杳然, 給他送吃送喝獻殷勤, 就希望顧杳然能答應教他彈鋼琴。
這個捲毛藍眼的美國男孩生了副令人難以拒絕的俊朗面孔,性格又開朗健談, 想來至今在交往人際這一塊都是無往不利的,卻在顧杳然這碰了一鼻子灰。
顧杳然聽到了,但沒有理會他,而是兀自低頭掬了把水潑在臉上。
勞倫看著他,眼前這個黑髮亞裔青年揩去臉上多餘的水,水滴從他眉峰和鼻樑墜落下來。
他慢慢睜開了那雙睫羽濃密的眼。
顧杳然看了眼勞倫,聲音低沉:「你想學什麼?」
勞倫眼睛閃亮:「鋼琴曲!就你每天在彈的那首!我喜歡音樂里的那種飄忽不定的詭異感!」
顧杳然重複道:「你說《鬼火》嗎?」
「原來那首曲子叫《鬼火》,我記住了!」勞倫眼睛發光,他湊到顧杳然面前,「Ray,只學這一首曲子的話,我大概要學多久才能彈成你這樣啊?」
顧杳然聽了這話,擦拭手背的動作一頓。
他沉默了,似乎是在斟酌如何用詞,「......那可能會比較久。」
勞倫對鋼琴似乎完全沒有概念,「很久嗎?我以為有樂器基礎會很快呢?」
顧杳然搖搖頭:「只是流暢地彈出來的話,不難。但如果是想要彈好,那就很難了。」
「沒關係,我已經做好準備了!你儘管教我,我一定會下苦功學的!」
勞倫急著表決心,顧杳然卻有些心不在焉。
他走神地想著另外一件事。
不知道常矜現在在做什麼。
他垂眸看了眼流理台上的手機,鎖屏亮著,壁紙是他和常矜在劍橋夏校畢業時拍的寬幅拍立得。
那時他們還親密無間,英國的夜晚和劍橋的古老城堡組成他回憶里難以忘懷的時刻。
常矜歪著頭笑著,似乎永遠不會停歇的燦爛。
她就這樣離開了他的生活。
比這更糟的是,他發現常矜真的在躲他。
他每日坐在鋼琴前,哪怕只是靜靜地坐著,都克制不住心底的那股鬱氣。
於是他越發頻繁地進出琴房,每次都徹底消耗乾淨那些情緒才出來。
他並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他本打算在費城安頓好後便飛去舊金山找常矜。
他有話想要對她說。
顧杳然的手指摩挲屏幕,暗自思忖,要再找一個什麼理由給她打電話。
乾脆和她說,他打算過兩天就去舊金山吧。
看看她會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