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藩把手裡揉成青綠色一團爛泥的草葉子丟下來:「他問我,我家又不缺錢,那些物件擺著也是擺著,可是他拿去賣了,就能多給他媽買一個療程的藥,為什麼非要點破他。」
「那銀行的錢還都放著呢,他怎麼不去搶銀行啊?」賀春景忿忿道。
陳藩撲哧笑了:「巧了,我也是這麼跟他說的。」
「然後呢?」
「那顯然是沒能說服他啊。」
「啊?」賀春景不理解,怎麼這麼簡單的道理還有人搞不明白,「然後他又幹什麼啦?」
陳藩抬頭朝別墅四樓的某一個窗格望過去,嘆了口氣:「拜他所賜,全年級都知道了我有個瘋媽。」
一個面臨著家庭和升學雙重壓力的初三小孩,在發現自己得了某種不知名心理疾病的同時,被身邊的好友背叛,又要獨自面對校園內的各種流言蜚語。
這得是多麼的孤立無援。
賀春景感覺自己的心尖被人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那種尖銳又刁鑽的刺痛伴隨著戰慄一路傳達到眼底,轉化成一陣軟綿綿的疼惜。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像是會吃啞巴虧的人嗎。」一抹壞笑從陳藩臉上化開,他曲起一條腿,胳膊架在膝蓋上,「中考那天,我叫人把他關在網吧廁所了,准考證撕碎了當面從馬桶衝下去的。」
賀春景張著嘴巴仰面看陳藩。
陳藩高高坐在山石上,天光灑金似的照下來,他像個傲然坐在自己領地上的王,無懼亦無怖。
賀春景不知道陳藩究竟把內心淬鍊得有多強大,才能熬過這一切,才能如此坦然地提起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又想到自己。事已至此,是否今後自己也將成為陳藩生命中的一道陳傷?在多年後的一天,陳藩也會像這樣雲淡風輕地和他人談論起自己嗎?
正在他發呆的時候,陳藩從假山上一躍而下,跺了跺腳,極自然地朝他伸出了手。
「啊?」賀春景還兀自沉浸在神傷之中,被陳藩這一伸手給打斷了。
「東西呢?」陳藩勾了勾手指。
「什麼東西?」賀春景茫然地想,我又沒拿你家的象牙佛塔。
「哄我的東西啊!」陳藩大言不慚,臉上沒有半點傷心的樣子。
賀春景這才想起來陳大少爺正在玩強買強賣,不聽故事不給安慰小禮物就要把自己扣下洗三個月的碗。可他看看周圍這一院子的石頭野草,再難變出什麼花來,於是可憐巴巴地開口:「你家碗多嗎?」
陳藩樂了:「碗盤杯碟鐵鍋大勺都得刷啊!」
賀春景罵了句得寸進尺欺人太甚,而後一拍腦門終於想出自己能弄什麼了。
「紙巾你帶了嗎?」賀春景問陳藩,後者果然隨身帶著那一包香噴噴的手帕紙。
陳藩慣用的這種手帕紙質量好,又厚又韌。賀春景放輕了動作,手裡翻折擺弄幾下,用平時用手絹折布老鼠的步驟,折了只火腿腸似的紙老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