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更煩他了,張嘴拿陳藩手指甲磨牙。
「你今天怎麼寫這麼快?」賀春景瞪著眼睛問陳藩。
「昨晚上等你下班的時候,我都寫得差不多了唄。」陳藩搓了幾下二世的臉。
二世打了個噴嚏,說什麼也不幹了,果斷跳下地到門外找媽去了。
「威哥店裡,你明天是上午去還是下午去?」陳藩拍了拍手上殘餘的絨毛。
「下午,今天看晚點沒事,明天可以睡懶覺。」 賀春景嫌陳藩搗亂,開口攆他,「我這沒寫完呢,你先去選片子吧,我這還有三道大題,馬上寫完。」
賀春景在紙面上留下了「豐富的廉價勞動力」幾個字。陳藩伸著脖子看了看,像是來了什麼靈感似的,從身邊暖氣片上撿了幾個烤得發皺的橘子,趿拉著拖鞋回臥室選片去了。
陳藩選的是顧長衛的《孔雀》。
賀春景要是早知道片子裡講的是這麼個故事,他寧願蹲在書房再做三套卷子。
寫完了作業的賀春景縮在陳藩柔軟的巢里,四周一片昏黑,唯有眼前那塊亮著光的大屏幕刺得他眼睛發痛。這不是個大起大落摧心肝的故事,但賀春景看得快要窒息了。
灰藍色主調塗抹出一段舊歲月,故事裡的人起先還有幾分亮色,可後續如潮水而來的疲憊、無奈與麻木淹沒了他們,也淹沒了屏幕前的賀春景。
在梳著麻花辮的姑娘,站在樹林裡猛脫下褲子,只為換回自己那一把藍色降落傘的時候,賀春景忍不住把手裡的橘子摳破了。
汁水濺在睡衣上,他愣了一下,起身找紙巾去擦。
陳藩察覺到他的動靜,動了動:「怎麼了?」
賀春景強忍著那一股窒息感,低聲說了句沒事,橘子破了,隨即低下頭,借著電視裡散發出的幽幽白光擦拭衣服。
陳藩看得很專注,賀春景悄悄轉過臉觀察了一番,而後儘量保持著一個平靜的表情,強迫自己繼續跟上這個故事。
這感覺很難熬,當你看見另一個與你人生軌跡極為相似的人,一步一步走進泥潭裡被淹沒時,那種物傷其類的驚悚與痛苦。
直到結尾,孔雀在雪松之下,衝著空無一人的空地抖著尾巴開屏,賀春景緩緩吐出一口氣,淚珠子無聲從眼角滑落下來,又被他飛快地用小指抹掉了。
陳藩抬手開了燈,乍然亮起的燈光讓賀春景抬手遮住了眼睛,當賀春景挪開手的時候,發現陳藩正垂著頭看他。
他有些慌,害怕自己暴露了什麼,一開口才發現自己鼻音出奇的重:「怎,怎麼了?」
「怎麼哭了?」陳藩伸出手揉揉賀春景胭脂色的眼尾,那裡還能看到一道粼粼的淚痕。
「沒,我就是……看進去了。」
賀春景哽了一下,陳藩的眼睛太亮了,賀春景必須要很小心很謹慎地把自己心裡污糟的那些事藏起來,才能讓他們別被陳藩看出端倪。
他在哭劇中人,也在哭他自己,這電影既像是一本回憶簿,也像是一本預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