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房裡很安靜,七十年代風格的木門板上掛著早成了擺設的老式電燈,彎杆連著軍綠色的搪瓷蓋,中間嵌著黑灰色的燈泡,以示近二十年來它未曾工作過。
陳玉輝知道賀春景大概率是在和他耍手段。
說實話這事兒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為那孩子會殺氣騰騰地找上門來,揮刀相向什麼的,就像上次在出租屋裡要挾他,點酒精燒屋子那樣痛快。
沒想到賀春景竟沉住氣了。
這反倒使得陳玉輝心中多了一份驚喜的感覺,他開始覺得事情朝著更有趣的方向發展了。
一想到自己今天有可能會被殺死在這,陳玉輝抿著嘴不住地發笑,興奮得幾乎需要扶著牆冷靜一下再走。
又一個自己親手種下的因,結出了果。
他的舌面甚至已經感到了刺痛。
皮鞋踩在鋼架上發出帶著共鳴音的金屬迴響,陳玉輝沉默地行走在黑夜裡,借著手機屏幕發出的黯淡光束,快速查看了幾間內設水槽的廠房,結果一無所獲。
在他記憶里,廠區北面應該還有一個三、四米深的大蓄水池,平時不做開放參觀之用。
陳玉輝放輕了腳步朝蓄水池走過去,那池子地處寬闊,冷風從廠房建築群的空隙里擠出來,在此處得以釋放,烈馬一般呼嘯著打轉。
在距離池子幾米遠的地方,陳玉輝停下了,直接回撥了賀春景一個小時前的來電。
如果賀春景此時拿著手機正躲在某個角落看他,那麼被這一手給嚇個猝不及防,失手把電話摔在地上,或是被響鈴暴露了位置,這都是有可能的。
但等待接通的嘟嘟聲響了幾下,四周仍舊靜悄悄的,沒有響動。
陳玉輝的眉頭終於擰了起來。
忽然他的耳朵捕捉到一絲細微的聲響,那是一種低沉的嗡鳴,從蓄水池的方向傳過來。水池四周只有寥寥幾根欄杆擋著,他不敢輕易過去,轉而繞著池子往另一個方向走,終於在走到對面時,看到了池底嗡嗡作響的那支手機。
那支手機被放置在緊靠池壁的地方,如果想要自上而下清楚看見他,必須要站得很靠近池邊才行。
陳玉輝嗤笑一聲,估計到那時,背後就會閃出一雙手,將他用力推下去。
賀春景的手機仍在震動。
屏幕倒扣在地上,四方邊角溢出黯淡的光亮,手機邊上有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像是織物,又像是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