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在耳邊低語,賀春景意識模糊,思維遲鈍。他感覺自己額角舊傷處像是破了個冰冷的大洞,一抬頭,腦仁就會滑落出去。
「不可能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說話的人還在繼續,一字一句扎進賀春景的鼓膜里。
「因為他是我意志的延伸,是我肉體的接續,」陳玉輝說,「他是我的孩子。」
像一口大鐘驟然被撞響在顱骨里,賀春景眼前忽地發花,耳畔嗡鳴聲蓋過一切。
「你既然為了陳藩,連前途性命都豁得出去,賀春景。」
陳玉輝仍在喋喋不休說著什麼,唯一的聽眾卻早已神魂俱裂,口不能言,目不能視,耳不能聞了。
那麼你替他去個地方吧,陳玉輝說,替他做個了結。
世界盡數湮滅,萬物歸於黑暗之中。
「陳老師,最後一節課了吧,春景好點了嗎?」
齊彩霞看著走廊上迎面踱過來的陳玉輝,憂心忡忡地問。
畢竟是班主任,自己班的學生半個月沒來上課,她擔心得緊,又不方便到陳玉輝家探病,只好隔三差五問一問。
「哦,他還是得臥床修養一陣子,腰傷嘛。」
陳玉輝把胳膊底下夾著的書本遞給走廊上路過的一個學生,朝那孩子抬了抬下巴,叫他把材料送回教研室去。
「怎麼就在水廠摔傷了腰,也是怪我那天沒盯緊。」齊彩霞嘆了口氣,滿眼都是自責,又抬眼往陳玉輝頰側望了望,「你們這也是事趕事,你撿的貓也夠凶的,家裡兩個傷員還得互相照顧。」
「哦,我這已經快好了,結痂都要掉了。」陳玉輝摸了摸腮邊的那道劃傷,「那貓是不大聽話。」
齊彩霞不喜歡貓狗,聽得直皺眉頭。
「不過齊老師也別想太多,誰能想到摔一跤能趕上這樣的寸勁兒呢。這孩子一開始連自己都沒當回事,回家睡了一夜才發現不對。」陳玉輝笑著安慰道。
「難怪你說那天回去他情緒有問題,可能是忍著疼不敢說,怕麻煩到你。」齊彩霞搖搖頭,「確實是我沒察覺到,也沒問他。」
說到這裡,齊彩霞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頗為小心地開口。
「陳老師,你確實幫了春景不少,但有些話吧,我還是覺得得跟你聊一聊。這孩子性格好是好,就是心思太重。以前還行,和同學們相處不錯,現在可能是青春期到了,有什麼事兒都憋在心裡,學習勁頭也不那麼足了。他家裡情況……咱們也知道,又到了高二轉高三的關鍵點,這當老師的,尤其你還算他半個家長,確實得多關心關心。」
「那是自然。」陳玉輝神色態度都端正極了,「齊老師也費心了。」
恰逢上課鈴打響,齊彩霞還有課,於是跟陳玉輝擺了擺手:「陳老師快回吧,還得回去照顧孩子,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