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春景的狀態看起來更糟糕了,喘鳴隨著胸腔的起伏更加激烈,潮紅的臉色中帶了一絲灰敗痕跡。
「陳玉輝,」他目眥欲裂,崩潰咆哮出聲,「……你到底還要作踐我到什麼地步!我不欠你的!我早都不欠你的了!」
陳玉輝卻像哄孩子那樣將他抱進懷裡,任憑賀春景如何掙扎,都沒能擺脫箍在身上那雙力道驚人的手臂。
賀春景想不通很多事,也想質問陳玉輝很多事,但他一開口,就有太多憤懣委屈和惡毒咒罵一併湧上來,讓他腦子裡一片混亂,出口的都是些無意義的發泄式的悲鳴。
陳玉輝抱著他,感覺懷裡人的力道逐漸衰弱下去,這才鬆了些力氣,抬手順著賀春景手臂一下一下安撫。
「瞧你氣的,這對你來說可不是件壞事。」還是那種諄諄教導的語氣,陳玉輝聽上去耐心極了,「李端行那邊,這是你為我、也是為陳藩做的最後一件事。他簽了和解協議,以後陳藩都不會受他的威脅了。」
這句話說得不疾不徐、雲淡風輕,聲音流進一屋子病氣里,莫名有種森然的鬼意。
剜心一般的痛傳遍四肢百骸,賀春景幾乎要忍不住慘叫。
陳玉輝究竟將他當成一個什麼東西,當成一種什麼物件,竟然用他去招待愛人的敵人,換取卑劣的綏靖和姑息?!
「這二十萬,是我特地留給你的。高考過後,拿著它隨便去哪,不要再回來了。」陳玉輝說。
冰刃似的話劈進賀春景大腦里。
他忽然明白了在長久的逃避、掙扎過後,陳玉輝為什麼仍舊不肯放過他。
陳玉輝在顧慮,在害怕,他在擔心如果兩個孩子長長久久的好了,他自己做下的那些齷齪事會暴露得太難看。
所以從一開始,地震時在病房裡的那天,在陳藩真正對他表白心跡的那天開始,陳玉輝就開始了這樣一個殘酷的計劃。
小孩子胡鬧可以,但上真章是絕對不行的。
陳玉輝已經不是年少輕狂時,有家長可以為他兜底,能夠用衝動偏執來遮掩一切過失的小男孩了。現今他四十二歲,是個有家庭、有聲譽、有社會地位的中年男人,這一切像拘束衣一樣捆綁約束著他。
他既想要走在懸崖邊上的刺激,又不願承擔失足落下深淵的風險。
他在身邊製造混亂,享受混亂,甚至要將所有人的血都吸乾了才算完,自己卻不願為此付出代價。
他一直在等,等的是將自己和陳藩永遠分開的契機,為的是能讓他親手製造出的這個饜足小插曲順順噹噹收尾落幕,讓他在得利之後圓圓滿滿的全身而退。
而賀春景還在傻乎乎做夢,夢想著能將陳玉輝甩脫,瞞住一切腌臢事,和陳藩美美奔向幻想中的未來。
賀春景確實沒有想要追責或檢舉的意願。
他直接認栽了,他把自己的愚蠢,自己的失常通通隱藏起來,積成腐壞的囊腫包塊收進回憶里。他寧願把所有的痛苦全部吞咽下去,用來交換和陳藩在一起的那一點點渺茫希望,他希望長大後陳藩能遠離這個性情惡劣的叔叔,像陳鮮一樣不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