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倏忽而逝,她竟然……沒能看透身邊的衣冠禽獸哪怕一天。
賀春景呼吸有瞬間的凝滯。
丁芳投過來的目光太複雜了,像是懊悔,又像是醒悟,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悲切。
「小賀,」她喊了一句,破音破得厲害,「小賀,我……」
緊接著,她像是思維徹底崩潰了,痛苦的彎下腰去,從喉嚨里發出一種奇怪的,內臟被擠壓似的尖銳聲響。
那悲鳴又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這一瞬,賀春景內心生出了一個極壞的想法,他不顧身上的痛,奮力爬起來朝丁芳撲過去——果然,就在他動作的同時,丁芳抱著孩子,轉身翻下了河岸護欄!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賀春景來不及抱住或是拖住她,只能朝那一團急速下墜的影子伸手狠命一抓,抓到個十分柔軟的,觸感嬌嫩的東西。
賀春景肋骨重重磕在石圍欄上,他緊咬著牙,緊握著手裡的東西與地心引力做頑抗鬥爭。
那是很長、很痛的幾秒鐘。
丁芳的下半身已經浸在河水裡,被洶湧的水勢拖拽著朝前走。她手中還拽著陳定的一截上衣,而賀春景正是抓住了陳定的小腳丫,兩人各執一端,巨大的拉力全數疊加在幼童的身體之上。
孩子大頭朝下,被衣領勒得發不出一點聲音。
賀春景想叫丁芳鬆手,又想叫她千萬不要鬆手。
又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不如一起跳進去算了。
他沒想要事情變成這個樣子。
手臂和胸腹無一處不痛,賀春景幾次覺得自己就要堅持不住了,但都死咬著牙沒放手。兩條人命太重了,重到他情願拿自己去換,也不願任由他們被松津河咽下。
忽然,手中的拉力變得輕巧。賀春景奮力抬頭朝下看,原來是陳定的上衣終於被完全脫下,被他的母親緊攥在手中,一併帶進了河裡。
賀春景絲毫不敢懈怠,鼓足力氣往回一拽,把臉色發紫的孩子猛拉回護欄上,抱進了懷裡。
他脫力地朝後倒去,咕咚坐在地上,又趕快搖了搖陳定的小小身體,確認他是否還有呼吸。
這孩子也是命硬,吭吭咳了兩聲,竟真的緩過來了。賀春景鬆了一口氣,撐著身子大口粗喘,腦子裡亂鬨鬨一團。
「有人跳河了!」
「跳河了!」
「水裡沖走個人!」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從遠處響起,賀春景本就難看的臉色又白了一層。
不能留下,賀春景從轟鳴嘈雜的意識中分辨出這麼一條信息。
他不能等著警察過來起底,追查他們之間都發生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