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人總有對付小孩的招數,於是賀春景叼著雞翅含糊道:「給了。」
果然,賀存一接著就問,為什麼給的,給了多少,花在哪了。
「舊帳,都給你存著呢,等你長大了再說。」賀春景使筷子敲了敲炸雞翅盤子,「哪兒那麼多話,趕緊吃飯,食不言。」
賀存一顯然不接受這樣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我們不像別人家,他們瞞著孩子,是因為爸媽兩個有得商量。咱們家就兩個人,你還自己憋著?」
不等賀春景張嘴,他又補充:「還是說你已經給我找好媽了,有人商量,那我就不問了。」
賀春景一口米飯噎在喉嚨口,忽然覺得血脈這東西就是很奇怪。陳藩也是這樣,但凡對什麼事兒上心,直接問又問不出來,就兜著圈子繞你。說話時思路劈閃電似的,指不准哪下就趁你不備把話套出來了。
賀存一見他不說話,就當他是默認,登時一股委屈夾雜著憤怒襲上心頭,撂下碗筷,晚飯一點兒吃不進去了。
「是王娜嗎,還是,」賀存一咬牙看了一眼賀春景,感覺自己被上涌的情緒沖得頭昏腦漲,「還是那個陳藩?」
他知道自己這句多少有些不像話,擱在普通家庭里那是驚天大霹靂式的癲狂發言,不肖子孫的究極囂張版本,逆子中的反派典型,但他實在忍不住。
自從王娜出現之後,賀春景就張羅著搬家、轉學、調動工作,從竹舟來到松津。
原本二人單獨相處的時間,被一次又一次或是在家裡,或是賀春景單獨外出的「相親局」擠占。賀存一知道自己沒有生氣的立場,畢竟人都是要活在愛里的,爸爸想找個人愛自己並沒有錯。
可王娜至少還是一個常規的選擇,而半路殺出來的陳藩就完全不一樣了。
陳藩這人明顯表現出對賀春景異乎尋常的了解。他有錢,有手段,狗膽包天,用不了兩次就把賀春景弄到他家裡去了。
賀存一的危機感陡然而生,他並非不能接受非常規選擇,相反的,這件事變成了深植在他心中的一根刺,讓他無時無刻不在想……
既然是非常規選擇,那為什麼不能再出格一點?
反正我們兩個本來就該一起過一輩子的,為什麼就不能不找別人呢?
維持現狀不好嗎?
他分不清自己這種充滿了霸道獨占欲的想法,究竟是出於生活常態被打破的恐懼,還是出於個人存在空間被擠壓,或是真的,真的......或是青春期萌發出的一點,面目模糊的衝動。
但他知道自己跟賀春景不是常態下的父子,所以總有些事情,是他想說又不敢說的。
賀存一懊惱極了。
他無數次慶幸兩人不受血緣束縛,卻在這一瞬間,格外痛恨他們之間沒有那一層斬不斷的紐帶,也就承受不起太激烈的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