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王娜才說了一個字,忽然沉默了。
「怎麼,現在警察辦事都這麼不靠譜的嗎?」陳藩嘲諷道。
「我們摸過底了,他是沒有問題的。至於為什麼他會做這樣的決定,或許你們可以聽他親口說說。」王娜那邊傳來一陣刺啦啦的摩擦聲,像是手機被交到另一人的手上。
「……餵?」
這人聲音里透著一股莫名的畏縮,讓陳藩、賀春景二人眼前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了同一張臉。
酒瓶底樣厚實的玻璃眼鏡,太陽穴被鏡片折射得深深凹陷下去,顴骨高高一聳,滑到鼻尖的鏡架就被重新頂回到原位。大腦袋小細脖,窄肩膀永遠微向內扣,把名為虛榮、妒忌的負面情緒攏在懷裡,狐假虎威,趾高氣昂,一個不成器的馬後炮。
吳宛的粗喘聲,合著醫療機器運作的嘀噠聲傳出聽筒,這人像是攢了好一會兒力氣,才開得了口。
「我還以為,終於有我做英雄的機會了,」吳宛居然還低笑起來,可馬上扯到痛處,「嘶——我有猜過你為什麼假裝不認得我。」
一句話里能聽到明顯的顫音,以及句子裡出於緊張產生的含糊黏連。
「原來是這樣……哈哈,果然這是報應,是我的報應。」
吳宛願意用碎裂的骨盆換一次「做英雄」的機會,可天意弄人,這一次的英雄人物,依然不是他。
半掛撞過來的瞬間他被嚇破了膽。
母親的悲泣與擦肩而過的英雄主義讓他無法接受,但在聽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以及真正的主角名稱時,他勾起了一抹苦笑。
他猜測自己肯定是被嚇得有點瘋了,不然絕不可能做出這樣衝動危險的一個決定。
可陳年往事走馬燈樣翻出來,一章章一頁頁寫滿了他前半生的憋屈,字裡行間都夾著書寫報應的小字。天意。
「我知道我從來都是個膽小又好面子的人,令人不齒。小時候在松山書院,我怕被人嘲笑,所以對你做了那種事,真挺可惡的。」
吳宛尖銳地抽了口氣,聲音裡帶了點哭腔。
「還有畢業那年,我本來可以幫你的,但怕耽誤自己畢業升學,就眼睜睜看著陳老師欺負你……我,我說實話,這些年,我沒有一天是不後悔的。我總想做英雄,想出風頭,想干點牛逼的事,但是我真他媽慫,我真慫!」
最後幾個字淹沒在嗚咽聲里,背景音里能聽到醫護人員叫他別激動,也聽到王娜在身邊小聲提示他說重點,別光顧著哭。
「我這些年過得窩囊,入職聖慈的時候我撞見他們欺負孩子,可我又……我真的後悔!」吳宛斷斷續續地說。
賀春景的手早被鬆開了,此刻正欲蓋彌彰地搭在眼睛上。
陳藩無言地坐著,細細咀嚼自己錯過的這些往事,把苦澀的汁水頻頻吞下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