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春景接過來的手有點抖。
紙片撐開之後是個小袋子,棕黃色牛皮紙上印著紅色方塊,還有一個巨大的,金黃色的M字標識。
袋子裡還有炸薯條的香味。
沒有人會毫無道理的隨身帶著它。
墜在賀春景心臟里的洪流忽然找到可去之處,直直奔湧向零七年夏天乳品廠的空地里,沿著足能藏下兩個人的空管道傾瀉而出。
他的呼吸支離破碎衝進紙袋,又被囫圇個兒地吸回鼻子裡。陳藩就挺直了腰板蹲在他身邊,張開衣服把他藏進懷裡,傾身擋住路人們或是關心、或是詫異的目光。
他一面牢牢圈著賀春景的肩膀,一面頗懷歉意向大家道歉:「不好意思,我朋友有點暈車,問題不大。」
人們聽到這人可能要吐,很快呼啦啦地散了,陳藩卻仍然沒有半分鬆懈地緊緊攬著賀春景。
賀春景手中紙袋的聲響漸漸弱了,那些陰暗的,纏著死氣的念頭隨著呼吸的恢復而遠去。
他指尖發麻,眼角全是胡亂抹掉的淚,背後靠著一片暖融融發燙的肉體。
像是找到了他在人間唯一的錨。
「很早之前落下的毛病,也吃過藥,後來沒再吃了。」
陳藩把車開到了一個地庫死角,車屁股朝外面壁停好,無言抱著賀春景坐了很久。
車座被放倒在一個舒適的角度,賀春景斜著身子躺過去,肩膀和頭都側落在陳藩懷裡。他閉著眼睛,偶爾聽見長腳蟹在前箱裡活動的聲音,嚓嚓嚓,蠢蠢欲動。
「為什麼不吃藥了?」
陳藩手上覆在他側臉上,時不時滑動拇指沿著他的下頜線摩挲兩下。
賀春景動了動身子,稍微側過一點,一張臉跟著埋進陳藩的羊絨衫里,沒說話。
陳藩的手掌底下蹭進一隻耳朵,賀春景就這麼擺出一副不聽不聽,王八念經的姿勢來。
「問你話呢。」
陳藩把手從賀春景耳朵上移開,指腹插進耳後濃密的黑髮里,俯身兇巴巴地吼他。
賀春景被耳邊氣流噴得顫了一下,敷衍道:「後來沒那麼嚴重了,就不吃了。」
陳藩直接捏住了他的耳朵,揪著他抬頭看自己:「等雪停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你去看大夫。你現在不說,到時候見了大夫也要說的。」
賀春景下意識地就要說「我不去」,可下一秒他又覺得這樣實在是太像是生病耍賴不肯打針的小屁孩,故而及時剎住閘,沒讓這句過於幼稚的,疑似撒嬌的話脫口而出。
他表情變化十分明顯,讓陳藩禁不住輕笑了一聲,在他耳根子上揉了揉:「不能不去。」
「以前我也沒強迫你去。」賀春景乾巴巴的聲音里全是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