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藩感到自己手腳凍得不聽使喚,連滾帶爬地在雪地里掙扎,拼了命想要往那人跟前湊,可偏偏怎麼都不能跑到對方身邊去。
恐懼感擠壓著他,天空中紛飛的鵝毛大雪隨著寒風灌進鼻腔,讓他喘不上氣。
「賀春景!回來!」
那股不安更強烈了,陳藩聲嘶力竭,一句話喊得聲帶幾乎開裂。
字字帶血,冰河上的賀春景轉身過來了。
陳藩頭腦中登時炸響起嗡鳴,這人腳邊鋪了一地細碎的冰,而在賀春景一步之遙的地方,正是一處黑洞洞的冰窟。
「要是有一天我也走了,就要葬在這條河裡。」
驀地,陳藩耳邊又響起這句話。
少年時賀春景的聲音摻雜在風裡,穆昆河邊的罐頭廠、河面上鑹冰捕魚的男人們、賀春景迎風而立的笑臉,決堤倒灌似的湧入陳藩意識里。為什麼?!
明明一切都過去了,不會再發生其他事了!他三兩步奔上前去,嘶吼:「別跳!賀春景——!」
可對方臉上的神色從未如此淡然過,一種無謂的解脫降臨在他身上。
「李端行說得沒錯。」
賀春景嘴唇被凍得發白,就像早在這冰天雪地里站著等他,等了太久太久似的。
「當年松津河上的事,我還欠你家兩條人命。」
「不是!你沒有!」
陳藩眼前被大雪遮得厲害,他伸手拼命去撥,可雪片就像密密的帘子遮在眼前一樣。
「我把陳定撿回來養大,算是還了一條。」
賀春景臉上忽然流露出些哀傷,可就連那哀傷都帶著一股疏離,仿佛早放下了一切牽掛,只是把準備好的台詞講給陳藩聽。
「可是丁芳的命,我一欠就是這些年,從前還不上,往後也沒有什麼還她的辦法。」賀春景低下頭,望著腳下浮著冰的幽深河水,他忽然笑起來。
「就拿我自己去填吧。」
賀春景又要丟下自己離開了。
陳藩立時陷入了巨大的恐懼和驚駭,他咬緊牙狠命掙脫腳下束縛,又被踉蹌絆倒在地。
太冷了,他凍得頭腦發僵,閃現在唇邊的說辭藉口一個接一個碎裂潰散。像是海綿被死死抓住,把一切靈活狡黠、遊刃有餘都攥幹了擰透了,什麼都擠不出口。
「賀春景!」
人到絕境時理智用盡,陳藩忽然退行回一個衝動的情感動物。
他心中騰起一陣莫大的委屈,像被扔過一次的狗千難萬險跋涉回家,結果又面臨著主人故技重施再一次的拋棄。
「你不是捨不得我嗎?!」陳藩怕得發抖,不惜把陳年舊帳掏出來做背書,「你說過的,我什麼都好,現在我比之前更好上一萬倍,你怎麼反倒捨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