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陳藩朝外拱了拱他,又揉了他一腦袋輕飄飄的泡沫。
「你不是手疼麼。」
賀春景其實沒有比他矮很多,故而需要乖乖低下腦袋任他揉搓。
「吃了止痛藥,忽然又不疼了。」陳藩悶聲道。
揉著揉著,陳藩的手指忽然點到他肩膀的某一個地方,泡沫在皮膚上融化流淌的觸感讓賀春景有點癢。
「這裡有道疤,細長的,」陳藩問,「是怎麼弄的來著?」
賀春景想了想,不大確定:「好像是小時候掉進花叢里那次留下的。」小時候。
這詞聽得陳藩鼻尖有點泛酸,但他手指又朝下挪了挪,刻意繞過肩胛骨上那一圈環形的痕跡,指上另一處:「這呢?腰側面,一個圓點。」
「在乳品廠有個人總帶頭欺負我,記得嗎?」賀春景有點記不清那人叫什麼,只記得是個擔不起事的窩囊男人,「他抽菸。」
「這個也是他弄的?」陳藩說話帶了點鼻音,一把抓住賀春景的胳膊,在被沖走的泡沫底下,顯露出一個與方才菸頭燙傷相差無幾的痕跡。
賀春景被逗笑了,感覺兩人之間的軟玻璃隨著泡沫消散融化了去,變成一張薄薄的保鮮膜。
「有完沒完,」他用手肘捅了陳藩一把,「那是卡介苗,你自己也有。」
回答他的是一個光裸滾燙的懷抱。
陳藩從後面用力環著他,皮挨著皮,肉貼著肉,賀春景甚至錯覺這人心跳撞在自己脊骨上。
「我忽然發現自己挺好笑的,撒潑打滾說什麼愛你啊這那的,非要你信,非要你認。」
陳藩嗓音沙啞,下巴抵在賀春景肩窩裡,一夜間冒出的胡茬扎得人發癢。
「這些疤痕印子一直在你身上,我看也看過,見也見了,但總一概而論地覺得反正都是你以前受的傷,從沒細究它們到底是怎麼來的。」
賀春景輕輕抬手放在陳藩胳膊上,卻被對方捉住。右手拇指上坑窪崎嶇的小指甲片被反覆摩挲了幾遍,陳藩把他摟得更緊。
賀春景,陳藩問,你身上怎麼這麼多傷啊。
能聽出這是在竭力維持聲線的平穩,賀春景稍稍側過頭去,看到陳藩一雙紅透了的漂亮眼睛。這人滿頭滿臉濕漉漉,分不出臉上滑落的是水還是眼淚。
「我剛才做了個夢。」陳藩提起那個夢的樣子十分抗拒,甚至把整張臉深深埋到賀春景背後去。
他光潔的額頭貼在賀春景肩膀上,蹭了蹭。
「夢見我了?」
「夢見你站在穆昆河上,冰面上鑿了一個大洞。你說要拿自己去還丁芳的命,我拼命跑啊跑啊,跑摔了就哭著求你回來。」
「然後呢?」
陳藩不說話,把人抱得死緊,像是怕自己一開口,懷裡的大活人就會化成一股冰水流走,和夢裡一樣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