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林長辭寫了回信,托鶴一路護送林容澄。
鶴在此事上難得有些異議,他知曉公子身體不好,又喜靜,擔心那些隨侍弟子不知輕重,照顧不夠周全。
眼下天涼得快,公子夜裡無人看著,只怕容易染上風寒。
但他拗不過林長辭,只好在走前拉著林長辭千叮萬囑,並表示自己送到後若無其他事,會儘快返回臥雲山。
鶴走以後,掃花庭只剩下了林長辭一人。
庭前那株活了三百年的梨樹一夜忽然全開了,紛揚如雪,旦夕謝盡,宛如朝生暮死的幻夢。
花謝的時候,林長辭站在窗前遙望。
他曾見過臥雲山的滿山春色,如今只得一枝梨白相伴。
重生之初,在邊陲那座深山裡,他常坐在竹樓前讀詩品茶,一整日便這樣慢慢消磨過去。
林長辭想著,給自己重新沏了一壺茶,茶香裊裊升起,消散在風中,仿佛肩上的重擔忽的被吹散,只余鬆快。
漫天梨花雪中,遠山飛鳥歸去,他看了一會兒,金蓮子的餘熱讓四肢百骸暖洋洋的,不知不覺眼皮沉沉落了下去。
他起先睡得並不沉,怕自己這一覺會長睡不醒,但今日陽光太好,風也溫柔,他一睡下去便做起了夢。
夢裡黑暗蔓延,他在河中行著夜路。水聲欸乃,冰冰涼涼,隨著腳步嘩啦作響,沒到他的小腿,衣擺沉甸甸地浸透了水。
黑沉夜色里,千盞河燈沿途依次亮起,載沉載浮,燈火在風中閃爍,指引他逆流而上。
四周寂靜如天地初開,林長辭獨自在寂靜里跋涉。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沿著這條河走上去,只覺得一定有人在前方等他。
河水盡頭,一座有些熟悉的小庭佇立在黑暗中,門前掛了兩盞大紅燈籠,檐下繫著長長的紅綢,燭光影影綽綽,一副喜事將至的樣子。
林長辭抬頭,見庭前門檻外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溫淮逆著燭光,輪廓分明,看不清臉色,似乎正在盯著他,暗紅色喜服帶著長長的拖尾,一直垂到水中。
他氣息平緩,即便看見林長辭,眸光也沒有絲毫動容,更無喜色,二人隔著遠遠的一段距離對視。
半晌,溫淮朝他邁開步子,一步一步走入了河水中。
眼前人太平靜,平靜到壓抑,仿佛山雨欲來。林長辭下意識後退半步,發現自己身上也穿著暗紅色喜服。
喜服全身皆用千金難得的霞光綾織成,袖口描著鳳凰,金絲銀線捻出的線細如蛛絲,繡出的暗紋又輕又薄,環佩瑩潤,古玉雕成的雙魚疊在禁步上,比他見過的所有喜服都更華貴莊重。
他沒能退後,被溫淮猛地壓入懷中,那隻手重重扶在他的後腰,隔絕了他逃離懷抱的可能。
「師尊。」溫淮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鬢角,唇角掀起一抹冷厲的笑:「終於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