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能做到督郵,也是個精明人,略有思考便答:「前日文書呈過考察,城中統共一萬二千餘戶,染病者占了三成,因人手不夠,餘下還未登記。醫館五間,但大夫染病者不在少數,僅兩間還在看診,至於糧倉……」
他小心地求問:「仙長問糧倉,莫不是想放賑?」
林長辭還沒回答,他已苦笑道:「實不相瞞,下官接手郡城時也曾想過,但開倉一看,裡頭儘是數年前的陳米,兩日便放完了。若還要放,需向本地官紳家中借,他們輕易不肯借出,官衙又暫時無可許諾,這便兩難了。」
凡人里的勾結來往不是林長辭所擅,但修士亦有自己的一套辦法:「本座既奉盟主之命,自當暫代聯盟行事。你派遣一隊人馬,拿上本座的長老令,以聯盟之名借糧。」
師爺欲言又止,聽他繼續道:「此糧記在神機宗頭上,待城中渡過難關,便派人來還。若有不測,也由本座承擔。」
有他主動擔責,師爺安了心,拱手道:「多謝仙長!」
溫淮帶著流民進了城,督郵將城南一塊荒廢已久的地劃為臨時落腳處,派了些衙役前去看管。
沒一會兒,小吏那邊傳來壞消息,大戶依然不肯借糧,林長辭本想派溫淮去,但溫淮以婉菁壓不住流民為由,把差事給了她。
小姑娘沒讓人失望,她對內和氣,對外卻十分有其師之風,軟硬兼施,不卑不亢,沒費多大力氣就叫大戶鬆了口。
傍晚,幾車藥草送到了平城外。
白西棠領著人來了郡府,沿路看了城內慘烈景象,神色卻漠不關心。送來藥草後,他僅對林長辭說了一聲「任憑師兄使用」,便去了督郵給他安排的廂房。
他不插手,固然叫人生疑,但事情緊急,林長辭沒有追問。
李督郵命人在城西搭了一道長棚,染了疫病的人被送進去用藥,有的人家死活不願,他就親自登門,拉了修士做大旗,好說歹說把人送了進去。
看著來往送藥的學徒,督郵在濃厚藥味里摸了摸頭頂官帽,不知不覺鬆了口氣。
聽林仙長說,過幾天還會有修士前來支援,平城是保住了,他花了大錢捐的官身也保住了……對了,林仙長呢?
他四下找了找,餘光見青年越過了他,以手巾擋住口鼻,獨身進了長棚中。
……
白西棠拉開衣襟,底下如玉的皮膚上,猙獰鞭傷的結痂已落了,留下幾道淡淡的痕跡。
他剜了藥膏,在痕跡上薄薄塗了一層。
平城的夜晚一片死寂,連一點活物的聲音都聽不見,他獨自在黑暗裡坐了一會兒,沒有點燈,想像林長辭此時在做什麼。
是在親力親為地救人,還是和他那師侄在一塊親親熱熱?又或者,在為聯盟還未到來的援助而煩心?
白西棠無聲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