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聲雷已經在海上隆隆響起,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千軍萬馬涌過來的殺伐之氣。
宋長樂往清水町潰逃。一顆雨水砸在他的腦門上,像小時候其他小朋友用彈弓擊中他的玻璃彈珠,硬疼硬疼的;一切燈光、建築都像油彩一樣漫漶在水幕里,他的眼睛本來就不好,現在就更不好了。幸運的是人民廣場和清水町只隔了兩個路口,看到巷口,他就不怕了。
他吹了聲口哨,聲音被嘩嘩雨聲淹沒,巷子深處卻神奇地傳來幾聲犬吠,響亮急促,像是對他的一種應答。
「阿歡。」宋長樂喊道,抹了一把臉。順著犬吠,在兩排緊閉的門扉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一扇。他的鑰匙永遠都綁在他的皮帶上,不用解下來就可以把門打開。一隻黃狗朝他撲過來,前腳搭在他蹲下後的肩膀上,用舌頭使勁地舔他的臉。
他和阿歡玩耍了一會兒,不一會兒就累得氣喘吁吁,滿懷歉意地將它放在地上說:「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讓你等了這麼久,你知道我上班的時候不能帶著你的。」
他去衛生間洗澡,將髒衣服丟在盆里。屋子裡打掃得很整潔乾淨,每件物品都在它該在的地方,阿歡真是越來越乖了。他洗過澡又坐在沙發上看了會兒動畫片,然後在雷聲中抱著阿歡睡了一會兒。
颱風有驚無險地過境,雨下了整整一夜。
翌日雲銷雨霽,天空重現深邃如海的藍。宋長樂跟著陽光一起醒來,帶著阿歡在二樓平台上練功。所謂練功,就是飛速甩動胳膊,甩得越快越好,直到不能再快。宋長樂每天早上都要練半個小時的功,就像一架人形風車。
清水町的居民起得都早,或買菜,或上班。他們經過宋長樂的樓下,對他在平台上的奇怪動作見怪不怪。自從宋長樂父親去世,他每天清晨都會這樣。
練完了功,宋長樂就給阿歡的脖子上套上鏈繩,牽著它去巷口買早餐。一塊雞蛋灌餅,他吃三分之二,阿歡吃三分之一,裡面的火腿腸和培根各取一半。
往回走的時候,宋長樂看到昨天在人民廣場遇見的那個年輕人。
他果然來租房子了,此刻他打聽的那一家和宋長樂的家離得不遠,這點距離足夠宋長樂快速回家關門而不被發覺。說不出來的原因,他不太喜歡這個人,不想跟他說話。
可是不願意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他家門口並沒有像其他人家那樣掛上「有房出租」的牌子,卻還是被咚咚敲響。他的心也加速跳動,大氣不敢出。年輕人的聲音傳進來:「你好,有人在家嗎?」
狗汪汪叫了幾下,一下子打亂了他的陣腳。他只好去開門。
「啊,是你。」年輕人一臉的欣喜,「還認識我嗎?」
宋長樂點點頭。
「你知道我來幹嗎的,對不對?」那人的目光向裡面試探,「你家不錯啊。」
「沒有的,我家不租房子的,外面好多租房子的,你去他們家看看吧。」宋長樂慌亂地擺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