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沖回了自己的房間,反鎖上門窗,拉上窗簾,用被子蓋住了自己。空氣像是被抽乾了,汗珠從他的臉上背上腋下流出,被子裡變成了瘴氣充溢的泥淖深潭,潛伏著無數吸血的水蛭毒蛇。
朦朧中,他看到了閃光的背影,怎麼追也追不上,終於看著他熄滅在無盡的黑暗中。他喊著爸爸,也喊著安晴。他使勁地說對不起,對不起,他不該把頭伸進那個箱子;對不起,他不該說出那句咒語。
在沉重的夢境中醒過來,他不斷地流著鼻涕,眼睛也疼痛難忍。一照鏡子,發現整張臉都浮腫起來。他穿起衣服,去陽台上練功,可是他渾身酸痛,連平時的一半狀態也沒有。
那種身輕如燕的感覺消失了,前功盡棄了。他忍著痛使勁轉動胳膊,像是跟誰賭氣。
因為眼冒金星,感覺好像要暈過去,他才停了下來,回到屋子裡繼續睡覺。除了睡覺,他不知道自己該干點什麼。爸爸以前在他發脾氣的時候總是哄他說,睡一覺,就好了。
他睡了一覺又一覺,並不感覺到餓,只是覺得渾身綿軟乏力。他不記得安晴離開了多久,也記不得上次撕日曆是什麼時候,時間變成了一條直線,沒有起伏,不知通向何處。
他想打電話給梅姨,每每拿起電話機又放下。他是有自尊的,既然叫她走,怎麼可以又求她回來?梅姨毒死了他的「阿歡」,還想趕走安晴,這些都是不可原諒的錯誤。安晴也許明天就會回來,帶著她的寶貝女兒。
她們看到他這個樣子,一定會很失望吧。
再撐一撐,就好了。他對自己說。
他沒有正經吃過一頓飯,喝乾了冰箱裡的飲料,就只好上街買著吃,過了一段時間,他用光了身上所有的錢,就只好去銀行的自動取款機上取錢。
爸爸教過他怎麼取錢,教了很多很多遍,怎樣按密碼,怎樣輸入金額,他早就能熟練操作。然而這一次,卡插進了卡槽後又被吐了出來,他又插了一遍,那張卡就消失了。
他使勁拍打自動取款機,拳打腳踢。大廳里穿著制服的經理過來制止他,卻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保安也過來了,想要把他驅趕出去。他在地上打滾,拍著屁股跺著腳,口齒不清地罵他們,罵他們偷走了他的錢。他涕泗橫流地抱著自動取款機,直到警察來了,說要把他抓起來。他害怕了,這才鬆了手。可是那條街上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傻子,批評教育都沒用。警察也不願意在傻子身上浪費時間,把他趕出了那條街後,就沒再為難他。
他餓得頭腦發暈,看到有人把吃剩下來的半碗海蠣煎丟進了垃圾桶,沒忍住就撿了起來吃掉。
身上沾了垃圾桶的味道,就沒人願意再請他去發廣告單。他失業了。垃圾桶成了他果腹的唯一來源。
吃飽了肚子,他就回家睡覺。鍛鍊徹底廢止,每天起床時都頭暈腦漲,視線模糊,難以忍受的口渴讓他抱著自來水水龍頭猛喝一通,他不知道這是糖尿病加劇引發的視網膜病變,只能坐在像豬窩一樣的客廳里大聲哭泣,邊哭邊扇自己耳光,罵自己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