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他睡了這段時間以來第一個好覺。
夢中卻聽一孩童哭叫。睜開眼,就見他放在床頭、最喜愛的神風燭台直刺而來。
他慌亂遮擋,但沒有修為的他,抵不過任何有靈力的人。
還沒來得及用靈石驅動法器招架,燭台已刺入喉嚨。
鮮血在黑暗中噴涌而出。
在如瀑的血幕里,他看到手持燭台者,竟是一名哭著的孩童。
他記得這孩子。
今日宴請族人時,他的父母帶著他坐在最末端,向他嘆息,「這孩子今年十歲,才剛入鍊氣……」
當時他鄙夷,方家血脈里竟出了這麼個廢物。
卻沒想到,那時他站得太高,看得太遠。
傲慢的他看不見這被他鄙夷的孩子在最末的黑暗中,慌亂之中打翻了酒杯。
孩子撿杯之時尚未起身,便見自己父母倒下,用最後的力氣,將他壓在了身下。
可他分明讓人檢查了那些人有沒有死絕,而且這孩子又是如何闖進他臥房的?
方銘喉中發出嗬嗬含血的聲音:「來,人……來人……」
叫來的,卻是他的死士們進屋見狀,對那孩子行禮,奉其為主。
其中一人睨他一眼,道:「你這多疑狠毒的孬種,天理難容!鉤越城若仍由你治理,遲早被你不戰而降地獻給魔族!」
可那孩子,就懂得治理鉤越城了嗎?
方銘望著這群死士,心下瞭然,誰才是真正的野心勃勃。
哈哈……什麼天理難容,皆不過是利慾薰心!
方銘神情譏諷,已然沒了氣息。
但瞪著的眼瞳里,還倒映著黑暗中的這群死士和一臉遲鈍地哭泣的孩子。
*
五月廿六。
「請另尋他處吧,我們淨法門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小弟子含諷帶嘆地道了聲阿彌陀佛,將門關上。
法洪站在門前大罵:「你們從前怎麼不說容不下?如今情勢一變,就都怪起我來了?」
門內小弟子不服氣,同他喊道:「我們從前說仙尊定是無辜的,問禪長老也勸你不要與天命盟同流合污,你是怎麼做的?你打壓長老,仗著修為高險些要他性命!」
「乾元宗的孟樞長老,同問禪長老一般維護道統,如今被你們害得生死不明!守心齋的卓清非副齋主亦然,被你們害得纏綿病榻!只要有弟子不服氣,你們便懲戒,死了多少人你可算得清?」
「你們如此作為,誰還敢說一個不字?」
「你可聽聞荊陽、萬楮、鉤越三城城主已死?他們的死有多少貓膩,誰人心裡不清楚。你們作惡多端,有違天理,如今你們落得如此下場,也算是天道昭彰!不取你性命,已是我佛慈悲!」
法洪做了多年門主,頭一次被一名名不見經傳的小僧人這般痛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