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勝站在抗議街道的一棟樓上,叼著雪茄,冷眼旁觀著底下的噪聲來源,不屑一笑。即將調任的他在走之前還要處理這般無賴又棘手之事,實在是觸霉頭。他將雪茄伸出窗台,指尖微微使力,故意將菸灰灑落在這群無知小兒的頭頂。
這長長的學生隊伍里自然是有陶園昌的身影。全隊列里就數他嗓門最大,情緒也最高昂。他振臂一呼,霎那間便群起響應。聲浪在街道間迴蕩,旗幟在夏風中飄揚,這群青年一腔熱血、一片丹心,只為喊醒更多沉睡之人。
金朝與陶園昌在約定的時間裡於咖啡館中再次碰面。他稍坐了會兒後,陶園昌才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桿白布旗幟。他撐著旗杆,站在桌前喘了一分鐘粗氣後才慢慢平緩下來。
金朝將餐巾遞給他擦汗,又貼心地給他點了份沙冰。聽侍應生說,沙冰是他們店的招牌,可惜沙冰容易化,沒法帶給沈滿棠吃。
陶園昌看著自己面前的一杯咖啡、一盤奶油栗子粉和一碗沙冰,與金朝面前空蕩蕩的桌面形成鮮明對比,他不好意思道:「這次讓我自己來付錢吧,上次都讓你破費了。」
他上回本來堅持自己付錢的,誰知一掏褲兜就發現他的手直接貼到了大腿上——他的褲兜不知道什麼時候破了這麼大個洞,裡頭的錢袋子也早就不翼而飛了。不得已,他只能讓金朝幫他墊付一下,誰知金朝直接從兜里掏出一銀元,揮揮手讓他別放在心上。
……現在小學生都這麼有錢了嗎?陶園昌摸摸鼻子,感嘆道。
這回他有備而來,帶足了錢,就是金朝要把菜單上的品類都點一遍他也付得起。金朝也不與他爭,還是只要了一盒外帶的奶油栗子粉。
切回正題,金朝從書包里拿出十多個糖果樣品,逐一介紹並請陶園昌試吃。陶園昌看著那一張張單子上的原材料變為了實物,心中很是激動。這小孩還真沒誆他!
可惜的是,師傅的手藝到位了,但他的資金還沒到位。他訕笑道:「不好意思啊,我最近都在忙著各處宣講遊行,實在顧不上籌錢。我也還沒來得及和家裡人商量開廠的事……」他越說越心虛,到後面還撓起了頭。
「沒事,這種事是要好好考慮,不急於一時。」雖然他知道此次上海遊行中並沒有學生被捕,但以防萬一還是叮囑道,「最近外面太亂了,你萬事小心,切記保護好自己。」
「呃好……你放心,我們這次遊行都是很文明的,我最多就是嗓門大了點比較擾民,別的方面還是很遵紀守法的。」陶園昌撓頭的手還沒放下就又粘回到頭上去了。和金朝談話時他總有種對方是自己長輩的錯覺,也不知道現在小孩吃什麼長大的這麼早熟。
「我沒不放心,」金朝實話實說,「這場風波預計得到六月中旬才能平息,接下來你恐怕也不會有時間同我見面了。六月二十八日是個好日子,我們就約在那天見吧。這段時間我會再研發些新的口味,也希望到時候能從你這兒聽到好消息。」
「啊?會持續這麼久嗎?」這才幾天,陶園昌嗓子就喊啞了,每天回家也是累得倒頭就睡。若是金朝所說是真,那他還要再喊一個月的口號。
「嗯,所以你悠著點,養養嗓子吧。」金朝氣定神閒地說道,「革命要想成功,不可能只靠手無寸鐵的學生喊口號。你們已經打了一個很好的頭陣了,但接下來的鬥爭還是得交由社會中堅力量,他們才是革命的主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