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便重新出海,但也有人往富庶之地尋求出路。
要走出祖輩居住的地方,需要一定的勇氣。
金老漢沒有勇氣,他一輩子是要死在這裡的。
他三個兒子都死了,只有最小的兒子留了一點血脈,那點血脈,如今才五歲。
老伴早就走了,那個時候還不算是老伴,走的那年,也才三十歲,是難產走的。
他一個人把三個兒子拉扯大,三個兒子都跟隨他出海打魚,長子和次子死在海里了,小兒子三年前得病也走了。
小兒子走了,小兒媳婦也跟人跑了,家也就沒了。
他倒是不覺得有多傷心,甚至一滴眼淚都沒流,人生嘛,就是這麼回事。
也挺沒意思的。
好在,家裡頭麻繩是有的,門前也有一棵樹,麻繩往上一拋,系出一個圈來,腦袋往裡頭一伸,這輩子苦也好,樂也好,都到頭了。
繩子拋了,凳子搬來了,就差把腦袋往裡頭一伸,卻聽見茅屋裡頭晃晃悠悠地走出一個娃。
娃手裡拿著半塊窩窩頭,咯咯地笑著,朝他伸了過來,「爺,給你吃吃。」
娃幾日沒洗澡了,髒兮兮的,鼻涕流到嘴裡頭,那窩窩頭是今日一早給他做的,不知道為什麼沒吃完。
金老漢想著自己今日也沒吃呢,橫豎是要死,不如做個飽死鬼。
而且,這娃也是命苦啊,爹娘都沒了,往後自己走了他也是要死的,要不先找個好人家給收養了?
如果送不出去,便先捂了,也省得慢慢地餓死。
他下去把娃抱在懷中,拿了那半塊窩窩頭放到嘴裡。
娃望著他,瘦巴巴的小手在他臉上胡亂擦了一下,「爺不要哭。」
他一怔,哭了嗎?他哭了?
他自己伸手一抹,還真有眼淚。
這一哭,就收不住了,哭得驚天動地,哭得一發不可收拾。
哭完之後,第二天他背著兩歲的娃出海打魚。
三年過去了,他老了,許多事做不來了,划船都沒力氣。
娃能幫忙,但到底還小,漁網都拖不起來。
他們老金家祖上幾輩子都沒讀過書,這娃怎麼就喜歡認字讀書呢?
自衛營里有個兵會寫字,娃就淨往他屁股後面跑,有一日回來,娃拿著樹枝在地上畫了一道符,高興地說:「爺,這就是我的名字,我叫金娃。」
他笑了一笑,「嗯,吃飯去吧。」
又過了幾日,他跑回來在地上畫了幾道符,說:「爺,這是您的名字,這是爹的名字,這是我的名字,咱一家人在一起了。」
他盯著看了好久,不知道心頭哪個地方震了一下,整個人也跟著哆嗦了起來。
第二天,他見到了那個教娃寫字的兵,那個兵對他說:「老漢,你孫子聰明啊,學字特別快,你要送他上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