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很早就萌生了見她一面的想法,哪怕一眼也可以。
他想去看看她口中現代世界的光怪陸離。
他也想帶她到修真界,去看下界的十里桃林,去看院子裡百年流芳花果一體的梨樹,再化身為魚,擁著她沉入懸夜海,穿越光與夜的交界,去到海的盡頭。
待塵埃落定,他就停步在此,與她做一對神仙眷侶,十指相扣,守著對方白首不離。
相思方興未艾,像一把滅不掉的火,燒得他坐立難安。
直到江迢遙在再一次死裡逃生後,他背靠樹坐著,聽見韶寧急切的詢問,他道:「你不是知道我的結局嗎?」
她話音卡殼,另一邊的韶寧抓抓頭髮,還真是關心則亂。
江迢遙抹去面上的血痕,他覺得保持這種狀態很好,哪怕他們不能相見。
他不是孤身一人走來,有一個人一直住在他心裡,陪他走過所有悲歡,不曾離別。
可是日月有盡頭,他熬得過時間,她不行。
他感覺到韶寧逐漸老去,她會因歲月的痕跡感到煩躁,不過後面又想開了:「反正你也看不到我,啊,隨便長長吧。」
後來她說話的聲音開始變小,說得每句話變得瑣碎,做一些很輕的體力活會感到吃力,她記憶一點點變差,很多東西都會忘記。
「我剛買的梳子放哪了?」
江迢遙還記得她昨天叮囑自己的話:「放在桌子底下,第三空。」
「小江你是一個很棒的備忘錄。」她找到梳子梳頭髮,梳好後從梳子間挑出好幾根白髮。
她見怪不怪,把頭髮丟到垃圾桶,準備到陽台曬太陽,一曬一上午。
聽著她舒暢的感慨,江迢遙笑了笑,繼續手上的事。
直到有一日,韶寧忘記了他的名字。
「我叫江迢遙,我們認識很多年了。」每日他都會這樣對韶寧說。
韶寧慢慢地『哦』了一聲,復而問:「我們是什麼關係?」
話音卡在喉嚨,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朋友,親人,或是......伴侶?
江迢遙轉移話題,他說起他們的過往,事無巨細。
韶寧聽得多了,就會想起來。
她恍然大悟:「哦,我記得了,你是江迢遙,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再往後幾年,韶寧不僅忘了他名字,她什麼都忘了,他再怎麼說,她都想不起那些點點滴滴的過往。
江迢遙把她每一句話都記得很清楚,一字一句、不厭其煩地對她重述,從考試說到工作,從工作說到現在。
她聽見下一句,就忘了上一句;記起上一句,又忘了下一句。
「老了,都忘了。」
「沒關係,我重新說。」
最後彌留之際,韶寧幾乎不說話了,通常是江迢遙在說,他說了很多,那邊的她偶爾含糊應兩聲。
直到有一日,江迢遙喚她,她不說話。